【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7/29/2014
图伯特历史中的吐蕃政权、萨迦政权、帕竹政权、甘丹颇章政权,尽管具体的施政者不同,但都是藏人:同一血缘种族、同一文化背景、使用同一语言文字、信仰同一宗教,可贯穿统称为西藏政权,藏人也认同是同一性的国家政治实体,因此可以说存在图伯特(西藏)政权的史实,能得到藏、中以及国际学界的共同认同。中国学者们从来没告诉过人们,1913年达赖喇嘛申明西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时,“全国90%以上的汉族公众”受到了什么“冲击”?图伯特还没有被“统一”之前,汉人这“最大人口群体的现实感受”是什么?1949年以前,中国人对那陌生的高原、对那里的历史、文化和人民有多少认知?“统一”六十多年了,除了狂热地坚持“自古以来的领土”,除了开发不尽的资源、除了对“藏独”、“分裂份子”的仇恨,今天的中国人对那片土地、那里的历史、文化和人民,不是仍然一无所知吗?
1.你们这样的民族已不能拥有主权
图伯特人卓玛嘉在《骚动的喜玛拉雅》中对他的同胞说:“研究政治学的那些精英们,并没有完整的告诉我们,什么样的民族拥有主权?什么样的民族已经不能拥有主权的问题?” 这位1976年生于安多的年轻的历史教师,为思考这个问题付出了自由的代价[1]。
在离圣地拉萨不远的曲水监狱里,十年刑期的卓玛嘉也许能望见空中自由的白云。白云之下,那片河山壮美的高原上,谁诞生并一直生活在那里?谁创造了那里的文明?谁管理了那里的土地和子民?谁记忆了那里的历史?对于这一切,卓玛嘉都有清晰的答案:“曾经强有力地影响过我们的生活的区域,树立了我们的信念,创造了我们的文化,塑造了我们历史的这所有的集合,被另一个组织形式在未获得法律的许可之下,摧毁了——我们的主权。”
这所监狱,以及五十多年来兀然在高原建起的成百上千牢狱里,杀害了、关押了无数像他那样坚持的人:“我们从自己的历史了解到,我们曾经确实有过一个完美的主权……具有一套独特的政治制度,包括军队、法律、外交等,直到1951年为止……西藏过去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现在是一个殖民地,未来将会成为最后一个新兴的民族独立国家。”
若无意外,距今再过一年,卓玛嘉就服满他的十年刑期。他出狱后将会面对这样一本书《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2],作者是被称为宪政学者的、自我定位为“站在宪政自由主义立场的”张博树先生[3]。在张先生的论述中:西藏“臣属”于元朝、西藏“臣属”于明朝、西藏“臣属”于满清,西藏的事实独立没有得到中华民国的承认,1949年中共建政后占领图伯特,不是侵略而是“行使主权”——归结到未来,中国即使转型为民主制度,根据《国际法》“民族自决权”中有一条限制,即“民族自决权不能被用作分裂主权国家的法律工具”,因此藏人没有民族自决权[4]。
2.一口通吃的“中土政权”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在梳理图伯特(西藏)与蒙元帝国、与明朝中国、与满清帝国的关系时,有一个频繁使用的词“中土政权”。无论谈及“历史上”,还是论及蒙元、明朝、满清,行文中都会时不时用“中土政权”置换。这个“中土政权”有时笼统指代“历史上”、有时指代蒙元、有时指代明朝、有时指代满清。
图伯特历史中的吐蕃政权、萨迦政权、帕竹政权、甘丹颇章政权,尽管具体的施政者不同,但都是藏人:同一血缘种族、同一文化背景、使用同一语言文字、信仰同一宗教,可贯穿统称为西藏政权,藏人也认同是同一性的国家政治实体,因此可以说存在图伯特(西藏)政权的史实,能得到藏、中以及国际学界的共同认同。
与西藏政权相对应的、《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多次使用的“中土政权”,到底是个什么政权呢?难道中国历史上有 “中土政权” 这一政治实体吗?“中土政权”是一个史实吗?作者在书里大量使用这一表述,刻意将“中土政权”植入不同的政治实体中,例如:“元朝以来700年西藏与中土政权关系”、“西藏和蒙古帝国乃至元朝中土政权”、“明代时期西藏对中土政权”、“满清时期是西藏-中土政权关系史上”等等。作者为何不将政治实体对应政治实体即西藏与蒙元、西藏与明朝、西藏与满清呢?为什么非要把蒙古帝国、华夏中国、满清帝国统统归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中土政权”呢?
如果藏、蒙、回(东突厥)认同蒙古帝国和满清帝国是中国政权,如果世人和学界都认同蒙古帝国和满清帝国就是中国政权,如果中国人自己不曾痛表“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之伤怀,《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还有必要创造一个“中土政权”的表述吗?
研究中国历史、谙熟中国改写术的人,看见“中土政权”这个词一定心领神会:在中国政府宣传中,也常用“中央王朝”、“中原政权”、“中央政府”来模糊中国(汉唐宋明等)、蒙古帝国(元)、满清帝国(清)三种性质明显不同的政权:三者血缘种族不同、历史文化背景不同、语言文字不同,中国与藏蒙满的宗教也不同。最重要的是,在历史的当时,并不存在一个“多民族的统一国家中国”。无论是当时的中国人,还是当时的蒙古人、满洲人、藏人,都不认为蒙古人、满人、藏人是“中国的少数民族”。现代中国为了把周边国邦说成自古以来的领土,就把中国史改写成“自古以来的多民族统一国家”,用“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来表述中国的亡国史。外国人打进中国,在中国旧都上建新都,说难听点那叫骑在头上拉屎好不好?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一书的作者、学者张博树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藏、回、蒙、满被成为“中国的少数民族”是哪一年?跟中宣部使用“中央王朝”、“中原政权”一样,张先生既用“中土政权”表述历史中的华夏中国政权,也用“中土政权”表述蒙古(元)外来政权、满清征服政权,经过这一替换,它给国人一种错觉,好像中国是一以贯之的、从未亡国的、“自古以来的多民族统一国家。”
张先生措辞含混地解释了一下不使用汉藏(中藏)关系而使用西藏与“中土政权”关系的理由:“元朝、清朝均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但蒙、满统治者接受、继承了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理念和治国纲常,这就为过去的‘蛮夷’统治现在的‘华夏’提供了合法性依据。”
“元朝、清朝均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原封不动地用了中共改写的中国历史说辞。呵呵,700年前的蒙古人就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了吗?有什么考古文献能证明,宋朝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统治过长城之外那片蒙古人的地区和那时的蒙古人?是依凭中国统治者自己“天朝上国”的帝国想像吗?天下都是你国的,修长城干什么?蒙古帝国是世界史的一部分,该“少数民族”先已经占领了俄罗斯,28年后打过长城,将“中原”变成了蒙古帝国疆土的一部分,那时的华夏中国人是蒙古帝国的“奴隶中最底层的第三等”。这个蒙古帝国,与图伯特萨迦政权建立的供施关系,跟“中国”有何相干?
同理,明朝末代皇帝知道女真人是大明的少数民族吗?明朝皇帝统治过长城之外满人的地域吗?满清立国难道是“少数民族”造反政变吗?清军和明朝军队打仗是中国内战吗?对应于图伯特,那时的藏人知道是在与“入主中原的中国少数民族”即“满族”建立供施关系吗?中国宣传里用“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是精心设计的政治操作和洗脑术,给国人制造“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统一国家,有时少数民族当政”的幻觉,改写亡国史,从而以此“继承”同被殖民的藏和“新疆”的权属。
“继承了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理念和治国纲常”—— 天朝人的眼中,蛮夷是没有文化的。连驿站这么普通的交通设施,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一书里,也被说成了蒙古人“仿照汉人”。接下来的逻辑是,只要你用了汉人的统治术,你就是中国人。蒙元、满清皇帝笃信藏传佛教,将图伯特高僧大德作为上师喇嘛供养,蒙元、满清皇帝作为施主布施军力保护,这难道是“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理念”?若说朝贡册封,世上其它殖民国家也用朝贡册封这类“治国纲常”呢,都继承你国的?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重构解释”了西藏与蒙元和满清的历史关系。作者张博树先生作为一名曾经的中国社科院的学者,显然很清楚图伯特人关于蒙元帝国和满清帝国的认知,也不会不知道蒙古人自己对元朝的认知,也有渠道了解国际史学界对元蒙古帝国和满清帝国的学术判断。正因心知肚明,才那么心思绵密地虚设“中土政权”, 将“元朝、清朝均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植入文中,与中共手法一样,用今天的格局改写历史的实在,这还是学术吗?
张先生说:“蒙、满统治者接受、继承了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理念和治国纲常,这就为过去的‘蛮夷’统治现在的‘华夏’提供了合法性依据”——好穿越,好魅惑,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懂,原来说的是:过去的外国人统治了中国,由于过去的外国人“以华治华”,所以现在的中国汉人追认过去的外国人是合法统治者——张先生怎么不早说呢?怎么不在南宋和明末的时候就说呢,要是您穿越到当时告诉了中国古人,陆秀夫何苦背着幼帝投海自尽?明末遗民何故不速剃发易服,以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才叫真正改写历史。
英国殖民印度期间,也使用了“以印治印”的统治之术。按张先生的逻辑,今天的印度人是不是可以认为,英国是印度的合法统治者呢?印度能否凭维多尼亚女王也曾是印度女皇,就宣称拥有不丹、缅甸等其它英属殖民地的主权呢?蒙古帝国统治中国97年,统治俄罗斯257年,这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政权被明朝打出“中原”后,还在俄罗斯统治了一百多年,张先生何不将俄罗斯“臣属”给中国呢?
说实话,中国特色的史学和法学方法让我挺不好意思的。被国共两党都推崇备至的孙中山已经说了:“中国几千年以来,受到政治上的压迫以至于完全亡国,已有了两次,一次是元朝,一次是清朝。”现在,为了利用藏蒙、藏满关系中的殖民因素,给中国占领图伯特寻找合法性,你们又表示蒙古人和满洲人统治中国是合法的了。公信力几乎为零的中宣部说“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张博树先生有着“宪政学者”的身份和“体制批评者”的公开形象,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里,却根本不敢政治实体对政治实体,探究历史上的中藏关系(张先生表述为“汉藏关系”),却“论证”了西藏自蒙元帝国起就“臣属”于一个蒙、满、汉通吃的“中土政权”,这么“学术”地包装政治操作,真机智啊。
3. “臣属” 的大口袋
在河山壮美的图伯特,谁诞生并一直生活在那里?谁创造了那里的文明?谁管理了那里的土地和人们?谁记忆了那里的历史?这一切重大议题,都不是《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所关心的。作者张博树先生最在意的是,西藏“臣属”于那个集蒙古帝国、明朝中国、满清帝国于一体的“中国”:
张先生认为西藏与蒙元的关系“既是供施关系,又是臣属关系”。不错,当时蒙古帝国军力强大,图伯特割据积弱。宗教上,图伯特领袖萨迦班智达与蒙古王子阔瑞是供施关系。政治军事上,藏人和国际学界都承认臣属于蒙古帝国的统治。
但是,实体对实体,我们来看看那时被蒙古帝国征服的“中国”状况吧:“萨迦班智达给阔瑞说法,甚至劝说阔瑞不要把大批中国人扔到河里,当时正以此减少当地人口,这并不是经济的原因,而是政治的原因。因为大量的中国人对阔瑞的统治形成威胁。萨迦班智达说这样做是违反教义的,阔瑞就停止了。”[5]
其一,公元1240年萨迦班智达应邀前往蒙古皇子阔瑞驻地,与蒙古皇室建立了张先生表述的“供施-臣属关系”。过39年后宋朝才亡国。就算臣属,图伯特也是臣属蒙古帝国,跟“中国”没关系。其二,南宋皇帝的悲惨结局我就不赘述了。臣属于蒙古帝国的图伯特领袖萨迦班智达,以宗教上师的影响力,阻止了蒙古人对中国人的种族灭绝屠杀。呵呵,《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真好意思把蒙古帝国说成“中土政权”。其三,编撰《元史》的明朝中国人,不仅没有将图伯特视为中国的一部分,而且也不将蒙古帝国看作中国[6]。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含糊其辞地概括了明朝中国与图伯特的关系:“明代时期西藏对中土政权的臣属关系相对于前边的元朝和后来的清朝言,是相对松弛的,在某些场合甚至仅仅是象征意义的,但否认这种臣属关系的存在,则有违史实”——既“松弛”又“象征”还“臣属”,到底要说什么呢?重点是“臣属”,一个没有定义、没有标准、你得发挥想象去揣摩的关系:
是图伯特政治上受控于明朝了吗?不是。公元1350年,西藏万户长降秋坚参取代萨迦王朝统治西藏,“恢复赞普的荣耀”独立了,不再臣属蒙古[7]。18年以后明朝才建立。怎会“臣属”了明朝呢?《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使用的是朝贡册封神器!说是明朝皇帝给西藏各大教派重要人物一大堆封号。呵呵,噶玛巴等图伯特高僧大德们在明朝建立前就已得到藏人拥戴认受,其合法性来自人民。明朝建立后给人家一大堆封号,那是锦上添花、以示邦交友好呢?还是因为你册封了,高僧大德们才成了图伯特政教之王[8]?
是图伯特臣服于明朝的军事胁迫吗?也不对,还是朝贡册封神器!作者特意写了“朝贡者人满为患”,一半真实,可另一半相当欢乐,作者却不好意思写出来了:海内外学界公认:明朝 “威德遐被,四方宾服”的盛世景象,是用“薄来厚往”亏本买卖换来的。外国人进贡几匹马、木苏、乳香等土产,明朝皇帝回赐远高贡品价值许多的金银财宝、文绮瓷器、铁器茶叶等等。如此厚利可图,不但琉球、高丽、菲律宾等几十个外国“臣属”了,连索马里和肯尼亚都“臣属”了,图伯特很多马夫都来“臣属”了。还有客居中亚的“华侨",包上头巾装成外国人,牵着骆驼、捉上蜥蜴前来“臣属”呢[9]!原来作者是天朝帝国想象,把国际贸易说成“朝贡”,等于“臣属”了。但关键的,明太祖朱元璋把图伯特称为“番邦”(外国)[10],作者怎么不提呢?
关于满清初期与图伯特的关系,《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写到:“它具有传统华夏朝贡体系内宗主-藩属关系的一般特征,也保留了西藏-中土政权关系中所特有的供施∕臣属之双重属性……”
我们先回顾史实:满清与西藏首次官方接触始于1639年。由于五世达赖喇嘛在同属藏传佛教文化圈的藏蒙地区影响力崇隆,皇太极邀请五世达赖喇嘛到大清国首都盛京访问。达赖喇嘛没接受皇太极邀请,但派了代表前往,接受了皇太极成为施主的愿望。皇太极隆重迎接了达赖喇嘛的代表,并丰量供奉以表崇敬[11]。
1639年达赖喇嘛与皇太极结“榷雍”(供施关系)时,大清国和明朝中国并存,明朝1644年亡。这5年间到底哪一个是张博树先生的“中土政权”呢?这5年间明朝中国和大清国战争不断,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五世达赖喇嘛“臣属”了谁呢?这难道就是《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所说的“华夏朝贡体系内宗主-藩属关系”(明?)和“西藏-中土政权”的“供施/臣属之双重属性”(清?)吗?这么抽象、这么委婉、这么机智地无中生有,我都无言以对了。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证明”五世达赖喇嘛“臣属”于顺治皇帝的,是一段语言的魅惑术:“皇帝的御座置于高与腰齐的御台之上,我则坐于距御座一度以内,略低于御座的座位上。献上茶来时,皇上命我先饮,我答不敢,皇上又命同时举杯引用,对我格外施恩。” [12]一般读者不了解相关历史背景,读到这段译文时也不会深想,五世达赖喇嘛甘为臣下的印象就植入了大脑。
这段藏译汉的文字,源自《五世达赖喇嘛自传》里记载的在北京与顺治见面的情况。译文显示五世达赖喇嘛口气卑微低下,充满了主子臣奴、中央地方的意蕴。这可能吗?在历史的当时,五世达赖喇嘛在藏人和蒙古各部首领中有着极崇高的声望和影响力,固始汗把江山奉献给了达赖喇嘛,西藏重归统一,蒙古和硕特部军队是五世尊者的后盾。五世尊者是在顺治的盛情邀请下访问北京的,满清皇帝不仅希望维继良好的供施关系,还因满清与蒙古武装冲突不断,希望深受蒙古各部尊敬的五世尊者在满蒙之间调停。在图伯特官方文献里,五世达赖喇嘛以宗教角度记述这段会面,行文怎可能如此分别尊卑[13]?
精通藏文和中文的美国藏学家、汉学家史伯岭教授对这段汉文译文的看法是:藏语中特殊的敬语,使用中显现言者谦敬,是表示客气。汉译不能利用藏语敬语的这种特色,按照政治所需来隐射主仆关系或意指臣属关系[14]。
张博树先生刻意引用的这段译文,来自《西藏通史:松石宝串》里的版本。读者可互联网搜索一下《西藏通史:松石宝串》:该书由西藏社科院组织写作班底,是一本中国官方隆重推出大力宣传的“中国地方史”,“先后荣获国家图书奖”、“藏学研究珠峰奖”等,“在《西藏通史》编写出版过程中,还得益于当时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胡锦涛同志……胡锦涛同志亲自出席了这本书的首发式。”[15]
在此我不忍强调一下:张博树先生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里告诉读者:“我的写作出发点,是秉承学术立场,坚持客观、求真”,张先生还说:“有选择地向公众提供信息、按照统治者的需要塑造公众认知,从来是专制体制的拿手戏。”[16]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提醒读者“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满清王朝几位雄主的接连出现,西藏对满清政权的臣属关系变得越来越实质化”——
是的,值得注意的是,清军入关后,经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昆山之屠、江阴八十一日、常熟大屠杀、四川混战、同安屠城、南昌、湘潭、南雄、大同、广州、潮州……等等席卷全中国的满清大屠杀,巩固了对中国的占领后,顺治的继承人、“雄主”康熙开始了在图伯特康区的攻城掠地,也开始了干涉图伯特政治的历史。满清与图伯特在达折多(康定)一带、青海湖以东等地爆发了激烈的边界冲突,成千上万图伯特人在战斗中阵亡,“雄主”们一边武力扩张,一边单方面将康和安多一些地区纳入大清版图。除了几个为驻藏大臣送粮和信件的粮台外,这些“划并”区域没有任何统治机构[17]。满清皇帝背信弃义撕毁供施之约,对图伯特施行政治干涉、领土扩张等帝国行径,就是张博树先生所说的“臣属关系变得越来越实质化”吧。
满清的汉臣赵尔丰向清廷献上了这样的西藏三策:第一,“将腹地三边的裸夷收入版图”;第二,“古时驻藏大臣及六诏台员每出关,悉在炉城(即打箭炉,后改为康定)奏报……相沿既久,英人每执奏报为言,以为炉城以西,皆属西藏辖地……力主改康地为行省,改土归流,设置郡县,以丹达为界,扩充疆域,以保西陲”;第三,“殆势达拉萨,藏卫尽人掌握,然后移川督于巴塘,而于拉萨、四川各设巡抚,仿东三省之例,设置西三省总督”[18]。从该文献本身,就能一眼读出乃赤裸裸的侵略占领之策。中国的学者们搞不懂汉语“收入版图”、“出关”、“扩充疆域”、“西陲”是什么意思吗?
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里,与“中土政权”一起,“臣属”一词总是伺机植入行文语句之间,像一个躬身屈膝的鬼影,一遍遍地给读者强化一个印象:臣属、臣属、还是臣属。正如一口通吃的“中土政权”一样,这个“臣属”没有定义没有标准,它是一个松紧自如的魔术口袋,忽而界定蒙古帝国在政治和军事上对图伯特的短期控制,忽而“松弛”地、“象征”地代表毫无政治和军事控制的明代朝贡册封神器,忽而是一段在翻译上做手脚的文字,忽而又指代满清的政治干预和军事侵略……说“臣属”、道“臣属”,“臣”让你以为“皇上”在上;“属”让人想到属于、隶属;作者还在行文中再三掺合进“统治”、“统治-臣属关系”等词语,使“臣属”给人以“中央与地方”的暗示。可搞笑的是,这“统治”不能任命官员、不能管辖地方、不能征调差役[19]。说着说着,这奇妙的“臣属”就说成了“主权”。
这个“臣属”口袋还特别机灵,大唐向吐蕃进贡、明朝向蒙古俺答汗进贡,它就假装没看见了。张博树先生用“臣属”之果覆盖“榷雍”(供施)的初衷,说“第十三世达赖喇嘛……用凸显供施关系来否定臣属关系……第十三世达赖喇嘛显得不够诚实[20]。”可是,张先生一口通吃的“中土政权”、松弛象征的“臣属”、选择性诚实搭配关键点的不诚实,则构成了《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一书特别的、戈培尔效应的“诚实”。
张先生表示“前现代的臣属关系有助于论证现代中国的主权延续”——噢,《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特别“诚实”地告诉我们:一口通吃的“中土政权”+松弛象征的“臣属”=主权;军事入侵占领=“主权延续”。
弗朗兹.法农在《被毁灭的大地》中揭示:“殖民主义不仅仅满足于掌握一个民族并从一切形式和内容上挖空当地人民的头脑。它还借助于一种歪曲的逻辑将这个民族的过去扭曲、变形与摧毁。”
4.戈培尔效应的“主权”
藏人诞生并一直生活在图伯特,藏人创造了图伯特的文明,藏人记忆了图伯特两千多年的历史,藏人管理了图伯特的土地和子民,藏人述
作者: 唐丹鸿
图伯特历史中的吐蕃政权、萨迦政权、帕竹政权、甘丹颇章政权,尽
1.你们这样的民族已不能拥有主权
图伯特人卓玛嘉在《骚动的喜玛拉雅》中对他的同胞说:“研究政治
在离圣地拉萨不远的曲水监狱里,十年刑期的卓玛嘉也许能望见空中
这所监狱,以及五十多年来兀然在高原建起的成百上千牢狱里,杀害
若无意外,距今再过一年,卓玛嘉就服满他的十年刑期。他出狱后将
2.一口通吃的“中土政权”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在梳理图伯特(西藏)与蒙元帝国、
图伯特历史中的吐蕃政权、萨迦政权、帕竹政权、甘丹颇章政权,尽
与西藏政权相对应的、《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多次使用的“
如果藏、蒙、回(东突厥)认同蒙古帝国和满清帝国是中国政权,如
研究中国历史、谙熟中国改写术的人,看见“中土政权”这个词一定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一书的作者、学者张博树先生不可能
张先生措辞含混地解释了一下不使用汉藏(中藏)关系而使用西藏与
“元朝、清朝均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
同理,明朝末代皇帝知道女真人是大明的少数民族吗?明朝皇帝统治
“继承了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理念和治国纲常”—— 天朝人的眼中,蛮夷是没有文化的。连驿站这么普通的交通设施,在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重构解释”了西藏与蒙元和满清
张先生说:“蒙、满统治者接受、继承了前朝汉人统治者留下的文化
英国殖民印度期间,也使用了“以印治印”的统治之术。按张先生的
说实话,中国特色的史学和法学方法让我挺不好意思的。被国共两党
3. “臣属” 的大口袋
在河山壮美的图伯特,谁诞生并一直生活在那里?谁创造了那里的文
张先生认为西藏与蒙元的关系“既是供施关系,又是臣属关系”。不
但是,实体对实体,我们来看看那时被蒙古帝国征服的“中国”状况
其一,公元1240年萨迦班智达应邀前往蒙古皇子阔瑞驻地,与蒙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含糊其辞地概括了明朝中国与图伯特
是图伯特政治上受控于明朝了吗?不是。公元1350年,西藏万户
是图伯特臣服于明朝的军事胁迫吗?也不对,还是朝贡册封神器!作
关于满清初期与图伯特的关系,《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写到
我们先回顾史实:满清与西藏首次官方接触始于1639年。由于五
1639年达赖喇嘛与皇太极结“榷雍”(供施关系)时,大清国和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证明”五世达赖喇嘛“臣属”于顺
这段藏译汉的文字,源自《五世达赖喇嘛自传》里记载的在北京与顺
精通藏文和中文的美国藏学家、汉学家史伯岭教授对这段汉文译文的
张博树先生刻意引用的这段译文,来自《西藏通史:松石宝串》里的
在此我不忍强调一下:张博树先生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
《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提醒读者“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满清
是的,值得注意的是,清军入关后,经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昆山
满清的汉臣赵尔丰向清廷献上了这样的西藏三策:第一,“将腹地三
在《中国民主转型中的西藏问题》里,与“中土政权”一起,“臣属
这个“臣属”口袋还特别机灵,大唐向吐蕃进贡、明朝向蒙古俺答汗
张先生表示“前现代的臣属关系有助于论证现代中国的主权延续”—
弗朗兹.法农在《被毁灭的大地》中揭示:“殖民主义不仅仅满足于
4.戈培尔效应的“主权”
藏人诞生并一直生活在图伯特,藏人创造了图伯特的文明,藏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