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6日 星期五

圖伯特人看郭文貴「爆料」

民报【專文】

 2017-05-25 16:50

最近,郭文貴「爆料」在各媒體炒得火熱, 「核爆級爆料」等等網上也瘋傳。就如很多圖伯特(西藏)人也注意到郭文貴在推特上推出了達賴喇嘛尊者和隨行官員的合照,並稱尊者為「朋友」。也公開在推特上說:「尊者:和才嘉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幾乎已經完成了聖者回歸聖地西藏的任務⋯⋯ 而且,在所謂的爆料中多次提到達賴喇嘛尊者。

作為旁觀者郭文貴「核爆級爆料」是意料之中,如中國的貪污腐敗、官商勾結(他雖然說沒有官商勾結)、高層內部廝殺、中共和黑社會勢力以及中共的黑社會行為等等⋯⋯其實,中共專制制度下沒有這些才是「核爆級爆料」。

因此,筆者還是比較關注郭文貴在媒體上有關圖伯特的言詞,不過細看至今的所謂的「爆料」中涉及圖伯特的主要是多次重複他和達賴喇嘛的關係。但是越來越清晰的是:首先,郭文貴是中共安全部派出來接觸中共所謂的「敏感人士」包括達賴喇嘛。其次,郭文貴有關涉及圖伯特問題的言論與事實不符,邏輯混亂。再次,郭文貴自己言辭證明他並非 「使者」,因此,他在推特上公開宣稱的:「我幾乎已經完成了聖者回歸聖地西藏的任務。」之說也是彌天大謊。

郭文貴自己說是「國家最高領導人和國安部委託」見達賴喇嘛尊者,郭文貴與中國國家安全部的關係是合作關係,與「國家最高領導人」有沒有關係無法查證。在中共現有體制裡國家安全部不負責圖伯特事務,中共為了矮化圖伯特的主權獨立事實,特意安排統戰部處理圖伯特事務,而安全部在圖伯特主要是搞情報和打壓。郭文貴說他要接觸的「敏感人士」還包括海外中國民運人士。國安部要他接觸這些「敏感人士」做什麼?郭文貴沒有說明,不過也沒關係大家肚知心明。

其次,郭文貴在所謂的「爆料」中涉及圖伯特的言論不符合事實,且邏輯混亂。如,「那麼包括他(達賴喇嘛)本人聽到的看到的絕大多數資訊還是來自國內的普通老百姓,或者來自西藏對他朝拜的人,這些資訊不一定很準確的。」、「我發現所有官員給我傳達的資訊,那不僅僅是錯誤的,那是極端錯誤的。而這些資訊就影響了中央領導和中國政府一系列的決策。」、「見到尊者本人以後,更加讓我驚訝的事情是,他所瞭解的國內資訊絕大多數都是假的,是錯誤的。」等等。

如果把上述這些話放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還可以說的過去,但是,在21世紀的今天就有點無聊了。2000年後圖伯特和中國政府方面正式接觸會談了不下十次,再說中共政府派遣去見達賴喇嘛的何止郭文貴一個人。因此,不管圖伯特方面,還是中共都不可能不存在資訊誤導而無法解決圖伯特問題的情況。而且,很可笑的是郭文貴對「普通老百姓」和藏人「朝拜」者的極度不信任,說「這些資訊不一定很準確的」。就因為他們是普通老百姓?他們是藏人朝聖者?這些人的資訊與他去圖伯特住十幾天的資訊哪個更真確,不言而喻。更荒唐至極的是:「更加讓我驚訝的事情是,他(達賴喇嘛)所瞭解的國內資訊絕大多數都是假的,是錯誤的。」真是玷污二十一世紀人類資訊文明,明眼人看了只想笑。還說「所以這中國政府和尊者兩方面極端的錯誤和極端的假資訊,讓我很驚訝。」多麼小看自己的老闆「中國國安部」,中國政府在世界各地收集情報出了名,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都頭痛不已,還怕圖伯特流亡社會的資訊不夠嗎?其實,郭文貴用想說:「而這些資訊就影響了中央領導和中國政府一系列的決策。」然後,「我已經傳達了關於尊者各方面最準確的資訊」。最後,再證明自己是多麼瞭解情況的重要「使者」。

再看郭文貴有關達賴喇嘛尊者能返回圖伯特高談闊論:「我認為最重要的歷史契機有三個大方面」。郭文貴的理由一是,習近平的宗教觀既對宗教的理解不一樣,他還看到習近平的「內心」想解決這個問題,還有習家庭的影響(傳習近平家人是佛教徒)。二是,中國精神建設的需要。三是,改善中國在國際上形象的需要。

我在達蘭薩拉不知多少次聽過這些言詞,習近平執政以後很多海外的中國人,特別是自稱中國問題專家、自由學者的中國人在見圖伯特流亡政府官員和拜見達賴喇嘛尊者時侃侃而談這些沒有邊際的話。

看看理由一,首先習近平對宗教有沒有不同的理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宗教採取什麼樣的政策。習近平執政後對宗教的打壓是有目共睹的,特別對圖伯特佛教的打壓全世界都知道,這就是習對宗教理解不一樣之處嗎?因此,「內心」想的是什麼,家庭的影響如何都已經清楚了。中共如此打壓宗教的情況下讓達賴喇嘛回去圖伯特或者訪問中國是不可能的事。有關為了中國的精神建設讓達賴喇嘛回去的說法更是荒唐。因為,建設中國人民的精神文明首先要廢除中共黨文化、集權統治、建設法治等,說到底就是要廢除中國共產黨開始,習近平能嗎?還有中國為了改善在國際上的形象問題,中共執政就是靠黑厚學維持至今,本來就是流氓政權,會在乎國際形象嗎?真在乎國際形象不會抓捕自己的律師、摧毀佛學院、強拆教堂、禁止網路自由⋯⋯

因此,可以明確的說郭文貴根本不知道圖伯特問題的本質。只是順著圖伯特流亡社會的一些政客的宣傳口號,以及一些海外中國人大談特說達賴喇嘛尊者先返回圖伯特之說的「便車」。這些中國學者幾年前到處這麼說的,當時立即遭到很多圖伯特問題專家和支持者的批評,也包括筆者在內,因為在大吹一個不可能的問題,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在忽悠。在這點上不知道郭文貴是接觸了「敏感人士」後統一口徑,還是一個美妙的「巧合」不得而知。

郭文貴在推特上有這樣一條推文:「尊者:和才嘉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幾乎已經完成了聖者回歸聖地西藏的任務。由於⋯⋯」等。郭文貴真的做了達賴喇嘛返回圖伯特事務嗎?筆者只能否定,理由很多,其一國家安全部不負責圖伯特事務,在中國體制內由統戰部、外交部等下設有相關科室。其二,郭文貴說,他見達賴喇嘛尊者後,尊者寫了一封「歷史性」的重要信,是給「習主席和孟建柱書記」的,但是郭文貴說這封信的原件還在他手上。最基本的邏輯是,作為「國安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委託」人如此「重要」信原件不交給最高領導人和國安部是實在說不過去。我不知道哪個國家的「使者」不需要上呈對方的信函原件。如果達賴喇嘛尊者的信件原件真的至今還在郭文貴手上,那麼說明,所謂的最高領導和國家安全部委託郭文貴的目的並非談達賴喇嘛回圖伯特的事務。因為,他們不需要看達賴喇嘛信函,更不需要歸案保存。在這種情況下郭文貴「幾乎已經完成了聖者回歸聖地西藏的任務」是天方夜譚。因此,郭文貴拜見達賴喇嘛問題上筆者同意中國政論作家、時局分析人士陳破空先生的觀點:國家安全部或者中國某個部門派遣他「刺探情報」、「傳個話」。從國安部等不要信函原件更加說明他們只關心想要得到的「情報」。

還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郭文貴大談他獲得國家安全部的「一等功」,不過網上已經有人揭露這個「一等功」是由於他干預達賴喇嘛訪問英國而獲得。而且,有關「一等功」的這部分在圖伯特流亡政府官員在網上大力推薦,多個網站轉載,並上載流亡政府官網上的《秦偉平專訪郭文貴關於尊者達賴喇嘛話題文字實錄》中被刪除。所以,看來這個了不起的「偉大功績」真見不得光。

總結以上這些情況,很多事情的原貌就浮現出來了。首先,他是中國國安部派去見達賴喇嘛刺探情報。其次,郭文貴不是達賴喇嘛尊者的朋友而是按中共的意圖阻止訪問西方國家的干預者,是中共的同夥。再次,當然他所謂「我幾乎已經完成了聖者回歸聖地西藏的任務」自然是騙人的。最後,郭文貴每次所謂的爆料時提達賴喇嘛的目的只是抬高自己,以達賴喇嘛尊者極高的國際形象給自己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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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5日 星期四

屠杀图伯特人的又一铁证

【 民主中国首发 】  时间: 5/25/2017              



作者: 桑杰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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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供图

蒙古学者俄尼斯.朝格图(杨海英)先生的力作《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蒙藏民族的时代悲剧》荣获2015年第十届樫山纯三大奖,2016年日本“国家基本问题研究会”奖。中文版2017年4月台湾大块文化出版发行。
 杨海英出生在南蒙古鄂尔多斯高原,蒙古骑兵后代,毕业於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日本语学科,文化人类学家,现为日本静冈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部教授,曾获司马辽太郎大奖、大同生命地域研究奖等。
 《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共分《民族自决》和《中国的佣兵》两部分十一章,由图伯特著名作家唯色写有推荐序。第一部分阐述了南蒙古人民借助日本的力量为获得独立而努力以及成立蒙古骑兵的历史背景。第二部分阐述当时世界上一流的蒙古骑兵成为“中国佣兵”以及在图伯特(西藏)屠杀图伯特人的情况。
 在满洲国时期蒙古人为了民族自决,和日本携手创建了一支由蒙古精英组成当时世界上一流的蒙古骑兵。日本投降中共占领了南蒙古后,蒙古骑兵被中共控制。1958年6月蒙古骑兵接到中共命令,“骑兵第十三团和第十四团,分别更名为三十一部队和四十一部队,参加平叛战争。”中共派往图伯特的这支蒙古骑兵共三千二百人,1958年8月1日蒙古骑兵向图伯特人扣动扳机,挥舞日本刀来回扫荡图伯特高原---一直到1960年10月。
 这是首次由蒙古学者调查研究有关蒙古骑兵在中共指挥下屠杀图伯特人的历史真相。作者以多视角的历史观实地调查的第一手资料、中共被禁杀的宝贵文献《战斗在高原》、严谨学术研究,以及以巨大勇气和诚挚的忏悔之心构成了《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
 杨海英先生给唯色的邮件中说:“一段重重的历史,总得有个记录。 ---我作为蒙古人,基于必须对藏人道歉的心理,背着沉重的民族的忏悔而写。我只不过替一代老兵而写。他们本来要民族自决,却成了雇佣兵。”另外,《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中文版译者蒙古人吉普呼兰在《译者记中》说:“对于蒙古人而言,他发出了他们一直不敢发出的声音,道出了他们至今不敢讲的历史和现实的真相。因此,所有蒙古人对于俄尼斯.朝格图怀着感激和钦佩之情。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蒙古骑兵的西藏远征就一直是个禁忌,绝对不能谈论的。而俄尼斯.朝格图终于打破这一禁区,揭开了谜团,将历史真相呈献给读者。”
 公开这段历史抛开历史文献资料的稀缺、以及中共有意掩盖和严密封杀,更需要巨大的勇气。作者与历史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但作为蒙古知识分子、学者担负起公开这段“重重历史”的责任,对此作为图伯特人也深感敬仰。当然,这本书对于图伯特的价值不仅仅是历史真相的公开,是非常宝贵的证据,不!应该是中共对图伯特人实施大屠杀的罪证。打开了中共动用政府权力遮蔽很久的历史真相之门。杨海英先生调查中共利用蒙古骑兵屠杀图伯特人的事实真相,揭露中共实施种族灭绝的恶行其价值无法估量。
 图伯特作家唯色称《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是悼亡之书,是悲悔之书---悼亡为追求民族自决而玉石俱焚的蒙古骑兵。悲悔三千多蒙古骑兵被当成佣兵来杀戳“和蒙古草原的游牧民过着同样的生活,同样信奉藏传佛教的人们。”
 《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中作者以参与、经历事件的中国人、蒙古人、穆斯林、图伯特人的证词还原了这段令人发指的种族灭绝行动。中国人既“解放军”。蒙古人,包括南蒙古远征骑兵、中共在图伯特安多组建的蒙古人骑兵,以及当时和图伯特一起共患难的蒙古人。图伯特人,九死一生的幸存者、蒙古骑兵的向导等。穆斯林,图伯特安多的穆斯林,后来和图伯特人一起流亡国外。
 杨海英先生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定义非常清楚,他认为中共所谓的 “对叛乱分子的和平镇压”和“从未被宣传的战争”是中国对图伯特的“侵略战争”和“一场种族灭绝行动。”(1)
 《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中证明发生在图伯特的大屠杀 “这并不是受害者的夸张描述。扎木彦.诺尔布的经历,和中共空军的江达三的回忆完全一致;拼死逃生的藏人,和炫耀自己的战功侃侃而谈的中国人的记录完全一致。在此一致中包含了事实和真相。”
 中国人屠杀图伯特人
 《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中参与空袭图伯特人的中共空军飞行员江达三说:“某天早上八点,我发现了二十多顶帐篷,匪徒二百至三百人,牛羊千余只。我将战斗机降低到离地面二百米左右的高度做了确认。那些家伙们只是呆呆地张望着我们。我再次确定了位置,并按下了按钮,二百五十二个炸弹瞬间全部倾泻了下去。从上空望去,一片片帐篷被炸弹掀飞,一群群牛羊倒下。我用无线电向司令部报告了攻袭成功。司令部表扬了我们并“祝同志们一路平安”。(2)
 诺尔布是图伯特安多蒙古人,南蒙古骑兵向导。他亲眼所见:“玉树的结古寺战斗最为惨烈。其战术是,中国军队首先派出轰炸机,把三座寺庙炸个粉碎。僧侣们守着寺院顽强抵抗。轰炸结束后,中国人步兵用机关枪向包围圈内的人扫射,最后骑兵再冲杀进去。(3)
 图伯特安多蒙古人,原人民解放军测量大队将领指出:“一九五九年秋,约一百户西藏人牧民,共五百多人为了躲避中国人,来到这里“香巴拉”避难。---难民在这个隐蔽的谷底度过了寥寥几天宁静的生活,就被人民解放军的步兵部队包围。--他们遭到了人和家畜都不留活口的彻底屠杀。(4)
 蒙古骑兵屠杀图伯特人
 蒙古骑兵第四十团1958年11月21日在图伯特保日寺进行屠杀的情况:“歼灭了“一千余叛匪”---副团长苏日和木写道:“我环视了一下阵地,只见遍地是敌人的尸体,像砍倒的高粱秆一样-----“一人不留,全被日本刀砍杀””。(5)
 蒙古骑兵和中共军队在昂索寺的屠杀:“从四川来的中国人步兵部队也抵达了。中国人步兵团一手握着手榴弹,一手握着手枪冲进了寺里,却被僧侣所击退。深夜,寺庙因炮击遭到破坏。骑兵鞭策战马冲向从寺院跑出来的僧侣。日本刀在星夜中闪着光芒,藏人僧侣们的鲜血将白雪染成了黑色。为了中国政府,他们把日本刀刺进了藏人的胸膛浴血奋战。----清晨,他们看准西藏牧民还未从沉睡中醒来的时间进行袭击。一旦进入敌营,日本刀会使对方立刻鲜血流淌,唐古拉草原瞬间被牧民的尸体淹没。”(6)
 钦彦是图伯特康区玉树图伯特人,当时是南蒙古骑兵向导指出:“我当时和第十三团在一起,目睹了他们的战斗。经过一昼夜的激战,对手四散逃跑。但逃跑的人们不久就被追上,男性几乎全部被当场砍杀。女性和孩子也有被杀害的。”(7)
 屠杀“俘虏”
 在中共一三四师四零零部队的第一营第三连任机枪手的梁南和说:“解放称多县后,俘虏过多,无处收容。如果将匪贼释放,他们会再次叛乱。他们杀人放火,袭击中国共产党员和革命干部。于是公安机关和玉树平叛指挥部经过讨论,决定对其实行枪决。处决是秘密进行的。每个连都执行过同样的处决。我们连决定在深夜处决那些西藏人。我们用卡车将八十多个西藏人拉到山间。四排负责警戒,第一、二、三排挖洞并处理了他们。我们挨个静静地处死了他们。在我们掩埋尸体时,不知谁喊了声“还有人活着”。于是营长一把夺过士兵手里的铁锹,朝那个西藏人的头砸了下去。”(8)
 蒙古骑兵第十四团机关枪手尼玛仁钦的证言:“我们俘虏了二百人左右的女人和孩子,交给了后来的支那人步兵部队。但是,几天后听说他们把那二百多人全部屠杀了。支那兵虽然非常不擅长战斗,却极其喜好毫无必要的杀戳。
 太过分了!”对着杀害了二百多名女人和孩子的中国人步兵,蒙古人连长和政治委员二人吼道。当天,此二人即被除队,经由玉树回到了故乡。”(9)
 中共从南蒙古调遣骑兵的同时,也在图伯特安多组织本地蒙古人骑兵打开杀戒。巴瓦是中共在安多组织的蒙古骑兵的一个班长,“一天,巴瓦的班逮捕了四十多名藏人,把他们带回了军营。就在蒙古骑兵走进军用帐篷,熬奶茶时,中国军队将那些俘虏排成一排,用机关枪扫射了他们。”(10)
诺尔布是图伯特安多蒙古人,是南蒙古骑兵向导。他指出:“中国军队首先将被俘的西藏人分成男人、女人和孩子。然后一个不剩地处决所有男俘虏,再将女人和孩子关进果洛的监狱。中国人说这是为了“防止再叛”,也就是为了防止再次发生叛乱而採取的行动。
战斗依然每天都在发生。我们青海的蒙古人,带着蒙古骑兵前往最寒冷、最危险的高山地带。蒙古骑兵最初将逮捕的藏人俘虏交给中国军的大部队,但都被处决了,于是也有小班偷偷地放走俘虏。”(11)
一九六0年八月一日,骑兵第十四团一个班的八名士兵被藏人杀害。得到消息的吉尔嘎朗团长勃然大怒,屠杀了藏人俘虏,并且攻陷寺院,杀害了僧侣们。青海省军区的孙光司令称赞了吉尔嘎朗行为。”(12)
钦彦是图伯特康区玉树人,是南蒙古骑兵向导他指出: “中国人的步兵总是会马上说:“这些人妨碍行军,收拾掉”。他们不会留下俘虏,全部杀掉。”(13)
自导自演的“叛乱”
一九五零年代担任中共乌兰县武装部的蒙古人允登指出:“严格地说,并没有发生什么叛乱。因为无论是在藏人社会还是在蒙古人社会,都已经没有可以领导叛乱的人物。与西藏相比,仍然受到政府信任的乌兰县也未能幸免,其过去的旗王(扎萨克)也从一九五四年开始全员遭到逮捕。中华民国时代的官员和当地有威望的知识分子,也被强制集中到州政府参加政治学习,与外界隔绝。而藏人社会受到更为严密的监视。即便如此,中国政府也并不安心。分明没有任何反抗,却谎称发生了叛乱,派出军队进行镇压。中国政府一直在等待着藏人从青海消失。”他还证实,“藏人从来没有对中国军队发起过哪怕一次有组织的抵抗。”(14)
同图伯特一起共患难的安多蒙古人沙拉布这样说中共所谓的“叛乱”:“早有阴谋”、“所谓的政府派遣的中国人工作队被叛乱分子杀害等借口,也是纯属自导自演。”他进一步指出:“部族的所有权贵和有声望的官员,事先都被中国政府集中到了西宁市,遭到监禁,当地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领导游牧民的人物。因此,逃亡并不是有组织的,只是随意分散地逃亡草原深处而已。中国人把这种逃亡行为认定为叛乱。”
钦彦指出:“父亲在我八岁时就去世了,我和比我大三岁的哥哥两人,在一九五八年七月迁徒到了草原的夏营地。夏营地里还留有去年的行李,我们便赶着牦牛群去了。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游牧移动,却被歪曲成是叛乱。“我们派遣的工作队员被叛乱分子杀害了”,这样的藉口,实际上也是中国人的自导自演。”(15)
想灭绝图伯特人
对这场惨烈的屠杀杨海英先生认为:“中国政府和中国人试图创造一个没有藏人的“世界屋脊”。这是侵略并占领他人土地,扩大本国“自古以来的核心利益”的中国人常用的手段。”(16)担任中共乌兰县武装部的蒙古人允登指出:“中国政府一直在等待着藏人从青海消失。”熟知政府内部事务的蒙古人沙拉布的观点也是:“中国政府想把藏人和蒙古人这些原住民从他们的原有居住地扫除出去,让中国人住进来。”
悲剧进行式
中共这场侵略和军事大屠杀导致十多万图伯特人至今流亡国外,惨烈的自焚抗议人接二连三,中共对图伯特人的残酷镇压仍然继续----另外,当时被中共追杀而逃亡的图伯特人到1994年还在无人区或者被称为“生命的禁区”的茫茫原野中过着非人非鬼的生活----(笔者在图伯特时的1998年也听说过中共屠杀时逃难者在贵南等地的深山中生存的事情。) 图伯特蒙古人,原人民解放军测量大队将领杜古尔扎证实他们不仅发现了“叛乱遗迹”,“他还曾遇到过“叛匪”。一九九四年的某天,杜古尔扎的测量大队和中国国家测量局在可可西里深处,发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男人。中国人以为发现了“野人”或者“雪人”而兴奋不已,但是蒙古人和西藏人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是一九五八年“镇压叛乱中的幸存者”。杜古尔扎指出,幸存者不只是一两个人。”(17)
在图伯特人和蒙古人之间埋下了仇恨。(虽然,图伯特人知道这是中共借刀杀人,但是阴影或多或少存在,需要用忏悔和宽容、谅解来慢慢化解。)
总之,《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是一部充满图伯特人和蒙古人悲剧的书,但也是一部历史价值极高的力作,填补了图伯特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大空白。特别面对中共强大的宣传机器和动用一切权力封杀入侵图伯特真相,对新一代中国人包括图伯特人的洗脑,以及把图伯特历史篡改的面目全非的现况。还有海外自称为自由学者和研究者的中国人配合中共对图伯特历史真相上墙揭瓦拆屋的今天,这部著作能显现出更珍贵的价值。作者以强大的责任心和良知公开这段充满悲伤,被遮蔽了半个多世纪历史真相深为感动,作为图伯特人双手合十致谢!因为,对图伯特这是中国非法入侵、占领以及实施种族灭绝的罪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注释
1,《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235页、第260页。
2,《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248页。
3,《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50-351页。
4,《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86页。
5,《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283页。
6,《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10-311页。
7,《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74页。
8,《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256页。
9,《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11页。
10,《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42页。
11,《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51页。
12,《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27页。
13,《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74页。
14,《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55页。
15,《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69页。
16,《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56页。
17,《蒙古骑兵在西藏挥舞日本刀》作者,杨海英,2017年4月大块文化出版,第387页。
2017年5月11日

2017年5月24日 星期三

“你看不见这个火……”——记三个月里的4位自焚藏人

唯色


20173-5月自焚抗议的四位藏人:白玛坚参、旺久次旦、恰多嘉、嘉央洛赛。因旺久次旦和恰多嘉没有照片传出,以日本艺术家Tomoyo Ihaya(井早智代)为他们的绘画替代。


 从似乎非常遥远的藏地,又传来一位藏人自焚牺牲的消息。这是目前所知的,发生在今年三个月里的,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表达抗议的第4位藏人。他的生前照片与消息同时出现:是一位穿绛红袈裟的年轻僧人,面容纯净而美好,手持笔记本电脑并写着什么。

推特上,美国艺术家Ian Boyden用中文写道:“几年前,我正在研究森林火灾。火灭绝以后,很久以后,树根部还在烧在地下。你看不见这个火。这些地下火是最危险的。烧,烧,烧。突然喷火,一棵树就烧燃。我觉得图伯特的根源是这样烧燃的。树林,那可以说有人林。恸。恸林。牺牲林。”

是的,“你看不见这个火”。这在地下烧着的火。表面上,人们都看不见,都以为火灭了。但火还在燃烧着。图伯特的暗火一直燃烧着,并没有熄灭,只是世人装作看不见。我曾在去年岁末的文章《记2016年自焚抗议的4位藏人》中写过:“……这是我们作为人类必须铭记的。”我也在今年三月的一首诗中写过:“火焰若明若暗,这是我受限的视角所致。/若在近处,无法靠近,那景象会令人心碎。”“我低头记录着忽起忽灭的火焰。/一朵,一朵,一百五十二朵还不止!”

容我继续记录吧。

4位自焚者,都是图伯特境内的藏人,包括1位僧人、1位中学生、两位农牧民。都是男性。年龄最大的30岁,最小的16岁。已知两人牺牲,两人生死不明。

也因此,从2009227日至2017519日,在境内藏地有149位藏人自焚,在境外有6位流亡藏人自焚,共155位藏人自焚,包括26位女性。其中,我们所知道的,已有132人牺牲,包括境内藏地128人,境外4人。

时间上,31起,41起,5月两起。

地域上,发生在图伯特境内的康区和安多地区:康区娘绒(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1起,康区甘孜(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1起,安多桑曲(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安多尖扎(今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1起。

4位自焚藏人的名字是:白玛坚参(Pema Gyaltsen),24岁,农牧民,生死不明;旺久次旦(Wangchuk Tseten),30岁,农牧民,生死不明;恰多嘉(Chagdor kyab),16岁,中学生,牺牲;嘉央洛赛(Jamyang Losal),22岁,僧人,牺牲。

4位自焚藏人,有两人的生前照片传出,有一人的自焚现场照片及很短的视频传出。没有遗言、遗书传出。已知当地多位藏人遭拘捕。当局发出警告,凡通过微信等向境外发送自焚讯息、图片和视频,将至少处以十五年有期徒刑。

以下是依据媒体报道,所整理的4位自焚藏人的讯息:

1、白玛坚参(Pema Gyaltsen):

康区娘绒(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麻日乡下依村农牧民,24岁。

2017318日下午约四时,在甘孜县城的一个三岔路口,白玛坚参点火自焚,呼喊口号。随即被军警灭火,强行带走,清理并封锁现场。现场目睹者被驱赶。白玛坚参的亲友到甘孜县公安局要求交还却遭拘押一夜,并遭毒打,部分人被打成重伤。

白玛坚参又称白坚,是家里五个孩子中的长子,父亲名旺杰,母亲名玉拉。因家境贫穷,他未上过学,以务农放牧为生,性格温和,尊老爱幼,很有慈悲心,戒荤吃素已五年。他的大弟和大妹已成家,他尚未结婚,在家照顾父母和两个妹妹。

白玛坚参自焚后,当局封锁了甘孜县和新龙县的电话、网络等通讯数日,并实施其他严控严防措施。

目前,白玛坚参生死不明,没有他的更多消息传出。他是新龙县第2位自焚抗议者。

2、旺久次旦(Wangchuk Tseten):

康区娘绒(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银多乡阿色村农牧民,30岁。

2017415日早上七点多,在甘孜县城的大街上,旺久次旦点火自焚,呼喊口号。随即被军警灭火,强行带走,清理并封锁现场。因是早上发生的自焚,现场目睹者不多。

旺久次旦的家庭状况不明。

旺久次旦自焚后,当局立即增派军警,虽没有封锁网络,但实施严密监控,封杀有关自焚讯息。并限制当地藏人的行动自由。凡进入甘孜县城的藏人,必须出示村、乡、县批准的三份证明。

目前,旺久次旦生死不明(也有消息说他已牺牲)。他是新龙县第3位自焚抗议者。

3、恰多嘉(Chagdor kyab):

安多桑曲(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博拉乡中学生,16岁。

201752日,在夏河县博拉乡博拉寺,恰多嘉在朝佛转经之后点火自焚,呼喊“祈祷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西藏要自由”、“让尊者达赖喇嘛返回西藏”,倒下后仍喊着口号。随即被军警灭火,强行带走。恰多嘉于途中牺牲,遗体被军警火化,骨灰未交给家人。

之后,他的父亲索巴和母亲卓玛措及姐姐被警方传讯。隔日,他的父母被拘捕,至今未获释。家中的一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被没收。他的一位同学也遭拘捕。当地寺院被警告不准为恰多嘉举办超度祈福法会。

恰多嘉是夏河县第21位自焚抗议者。

4、嘉央洛赛(Jamyang Losal):

安多尖扎(今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昴拉乡格典(音译)寺僧人,22岁。

2017519日凌晨5点左右,在尖扎县人民医院附近,嘉央洛赛点火自焚,当场牺牲。遗体被军警强行抬走。他的家人到县公安局索要遗体,却遭拒绝。据悉遗体已被当局火化,骨灰是否交与家人尚不知。

嘉央洛赛是尖扎县昴拉乡东加村人,出家格典寺这座小寺已多年。他曾因在微信朋友圈转发尊者达赖喇嘛法像,被警方拘押过十天。

嘉央洛赛自焚后,当局立即在当地部署大批军警实施严控严防,所以无法了解更多详情。

嘉央洛赛是尖扎县第2位自焚抗议者。

……

“我低头记录着忽起忽灭的火焰。
一朵,一朵,一百五十二朵还不止!
但万籁俱寂,‘蘸上墨水禁不住哭泣!’
却又似乎望见:灰烬中,重生的灵魂美丽无比。”(唯色《故乡的火焰》)


2017520

(本文为自由亚洲特约评论,转载请注明。

2017年5月17日 星期三

不接受達賴喇嘛,卻不讓終止轉世是自相矛盾

【評論】

刊登日期: 2017. 05. 17
天亚社中文网
达赖喇嘛尊者

最近,媒體上頻頻報道達賴喇嘛的轉世問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當代研究所所長廉湘民就表示:「下一任達賴喇嘛應該按照歷史定制和宗教禮儀在達賴的故鄉、中國境內的青海產生。」
達賴喇嘛四月份回應說:「中共政府首先應該公開承認轉世理論,然後找出毛澤東與鄧小平的轉世,再來插手我的轉世問題。」他還表示,將於年底之前組織一個會議,討論下一任喇嘛的問題。
西藏的轉世制度是依據佛教和古印度的前世、後世的觀點,既有情眾生皆由前世投生今世;今世身軀壞滅後,再次投生後世。
西藏當今轉世認證傳統,開始於十三世紀初,至今有八百多年,是西藏佛教五大傳承之噶舉中產生至今共認證了十七世噶瑪巴(中文稱大寶法王)。後來出現更多轉世體系,如達賴喇嘛(十四世)、班禪喇嘛(十一世)等,還有西藏女性轉世體系如桑頂.多吉帕姆等。
西藏佛教轉世意味著「結束了前世,轉生到今世」,是為了能繼續或完成上世尚未圓滿的傳教利眾事業。有時為能代替同續轉世,未證聖道的上師可採取與自己業願相應的某人作為自己的轉世,或受教弟子及他人作為自己的轉世。
尋訪、認證轉世靈童最重要的是:前世臨終前的遺囑、指示或特殊跡象;轉世靈童準確無誤地講出前世的生活點滴,能辨認前世的遺物及侍從等;其他還有由聖者占卜;祈求世俗護法的神諭;觀察聖湖等。
歷史上有些轉世者影響巨大,在西藏、周圍國家的信眾和人民中產生了影響,甚至在權力和經濟上有了不可忽視的地位。因此,特別從滿清開始,為了干涉藏蒙事務,將宗教和喇嘛當作政治工具。
一九六九年,達賴喇嘛發出聲明,轉世延續與否,應有廣大信眾決定。對此聲明,中國政府高度敏感。近幾年,中國政府大罵達賴喇嘛終止轉世的演說。因為,這將打亂他們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就策劃控制第十五世達賴喇嘛的計劃。
因此,中國政府在二零零七年九月一日開始施行《藏傳佛教活佛轉世管理辦法》。但是,這遭到藏傳佛教五大教派之宗教領袖暨西藏流亡政府宗教與文化部堅決反對,指斥這是一種極其荒謬、可恥的行為。以毀滅西藏獨特文化風俗為目的,對轉世認證的傳統,強加種種不合理的做法,在全體藏人心中造成難以癒合的創傷。
他們更指責這是無神論政府嚴重干涉和利用宗教事務的惡劣行為。
二零一一年九月廿四日,達賴喇嘛發表了《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關於轉世的公開聲明》稱:「轉世何處?怎樣轉世?如何認證等,是轉世者自己唯有的不共因緣,絕非由他人強制、壓迫,或是為所欲為的情況下產生。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如果西藏人認為達賴喇嘛體系要延續,可以按傳統方式尋訪第十五世達賴喇嘛,但絕對不會在沒有自由的西藏境內降生。因為,第十五世達賴喇嘛是繼承第十四世達賴喇嘛沒有完成的事業。
這也可以按「未終轉世」的西藏傳統,指定第十五世達賴喇嘛。還有可以學習和參考天主教選舉教宗的產生方式。當然,也可以像終止達賴喇嘛的政治地位一樣終止這轉世體系。
但最終的決定者是達賴喇嘛本人,因為簡單地說,轉世是為了繼承前世的事業,而且,前世有絕對的權力轉世或者不轉世,以及轉世到哪裡。
退一萬步,不說中國共產黨無神論是否有權對轉世這樣的純宗教問題插手,中國政府近六十年稱達賴喇嘛是「分裂者」、「西方反華勢力的忠實工具」、甚至稱「披著羊皮的狼」和「魔鬼」。既然這樣,中國為何還要讓他轉世繼承前世的事業?而且,還要讓他轉世在中國,「不讓」終止轉世既自相矛盾,也更顯荒唐。如果達賴喇嘛是那麼不堪,終止轉世「不讓」後來者繼承他的未境事業,不是對中國更好嗎?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___________
撰文:桑傑嘉,一位藏族作家及時事評論員。

http://china.ucanews.com/2017/05/17/108876/

2017年5月4日 星期四

西藏美颡王小女儿的身世—美颡·贡宝措口述录(7)

唐丹鸿

唐丹鸿按:1949年以前,西藏安多下阿坝各部,安斗八寨,上阿坝六寨,果洛麦玛四寨,贾格,麦昆四寨等一大片区域为第十五代美颡王华尔贡·成烈热布丹统治的王国。美颡·贡宝措是美颡王华尔贡·成烈热布丹的小女儿,1989年流亡印度,现居达兰萨拉。她回顾了美颡王夫妇在劫难逃的命运,讲述了自己的悲惨身世。但不仅如此,这也是西藏安多当代浩劫的一页。
采访地点:印度 达兰萨拉 贡宝措女士家
采访时间:2009年8月
采访者、整理者:

采访者唐丹鸿与贡宝措
七·我有一颗属于藏族的心
我儿时,父母说起达赖喇嘛、班禅大师等高僧大德时,那种虔诚尊敬的态度,从小就影响了我。以前我们也常常去朝拜家乡的格尔底寺,后来格尔德仁波切流亡去了印度。1984年,格尔德仁波切回过故乡,我和爱人带着小孩,和仁波切一起去的。一到阿坝,家乡的人们就来看望我们,献哈达啊,走到哪里都这样,就像尊敬……这一切,我爱人都看在眼里吧。我1987年去拉萨,在成都机场转机,很多阿坝人知道了就来迎接,在机场排着队献哈达,又从成都打电话给拉萨那边的阿坝人,说一定会把我们安全送到拉萨。到了拉萨,阿坝人有三十多辆摩托在机场列队迎接,老人们就排在后面迎,炜桑、升烟什么的,路人看那情景,都以为来了什么活佛,说:“今天肯定要来什么大活佛吧?”我还闹了笑话:这些阿坝人给我献了哈达,我要把哈达取下,他们告诉我:哈达不要取下,要挂在脖子上啊!那三十多辆迎接的摩托,载着我围着布达拉宫转了三圈,街上的人都看着我,我一直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后来上达兰萨拉以后,格尔德仁波切还说:“嗨,他们应该让你坐在汽车里,摩托跟在后面就蛮好的啊。”可是他们认为摩托是最高的欢迎,就把我放在摩托上,绕着布达拉宫转圈哈哈哈……所以,家乡的人民对我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吧。
后来我收到流亡印度的格尔德仁波切的一封信,他说你应该来印度朝拜一下。我母亲那边的亲戚都流亡到了印度,所以我决定去印度一趟。中印大概有三十多年没有交往吧,那时中国和印度刚恢复外交关系,有三十多个藏族被特许办了护照,其中就有我和大女儿旺贞,是班禅大师设法给我们申请办的。班禅大师的父亲和我父亲是结拜兄弟,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但文化大革命时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文革结束,那时班禅大师的母亲还经常打听我的情况。临去印度之前,我到北京去见了班禅大师。班禅大师看见我很高兴,他说:“你应该去印度看看,你应该去……你看,我们今天见面,说的是汉话,我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再不要讲汉话了。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母语。”
1989年我带着大女儿旺贞娜姆到了印度探亲,签证时间是六个月,也打算了要回去。来到达兰萨拉,刚见到达赖喇嘛的时候,我只是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很多人事先跟我说过:你不会讲拉萨话,那你讲安多话也行。可是我连安多话都讲不完整。因为从小在汉地长大,然后到了新疆,一直没有回家乡。我首次恢复讲藏语,是在八四年和格尔德仁波切一道回家乡那次,我凭着儿时的记忆说了一些藏语,此前可以说忘得一句都不会了。我自己是个藏族,却对藏族的文化、语言等等什么都不懂,难道我女儿要再像我这样吗?格尔德仁波切也提议说:“你把她留下来吧,我们会照顾她的。”来达兰萨拉之前,我跟丈夫也商量过:“如果条件好的话,我把她留下来怎么样?”他说:“你看情况吧,反正我是理解你的。”所以我就把旺贞送到西藏儿童村学习去了【3】。
我不但不会藏文,也不会念经。礼佛、供养的一些规矩,我是到了印度后才学的。比如每天供净水(藏语“确曲”),供七碗。刚开始的时候,格尔德仁波切问我:“你会不会供净水啊?”我说:“我会。星期天供七碗净水,然后星期一一碗、星期二两碗……直到星期六,然后又开始新的一轮。”仁波切说:“以前你妈妈每天供养一千多碗净水,那她怎么算啊?”我茫然地说:“啊,这样啊?我不知道。”就从这些细小的地方,格尔德仁波切开始教我每天怎么礼佛。
在这期间,我不仅得以拜见了我们西藏民族最神圣的领袖和怙主、尊者嘉瓦达赖喇嘛,并且还荣幸地被任命为第十一届西藏人民议会议员。当时与我一起被任命的其他两位是桑东仁波切和奎尊仁波切,他俩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而我是一个既平凡又无知的人,能够得到尊者如此这般的重视和信任!我感激万分。在觐见尊者时,尊者关切地鼓励我:“你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像父亲那样为自己的民族服务,为全体西藏民族的事业服务。”我对达赖喇嘛说:“我不会说藏语,不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尊者说:“从政治层面,你就像你父亲一样;从宗教方面,你就像你母亲一样。只要你有一颗属于藏族的心就行。”我说:“我有一颗属于藏族的心……”刚得知这个任命时,我的思想斗争还是很激烈。我想过:怎么给我爱人和他父母解释呢?因为,他如果是西藏人的话,会立刻理解。但他是一个汉人,他能不能原谅我、支持我呢?特别是爷爷奶奶,还有小女儿,她才九岁,大女儿旺贞也没想到我们会留下来,她只是要跟我来印度看看……我一个人在那阳台上想来想去:我该怎么办呢?留下,还是走?我想了从小,父亲就教育我要为自己的民族奉献,以我的民族为重……我也想了不告诉达赖喇嘛和格尔德仁波切,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回去后再慢慢解释……我也想到阿坝人民对我的期望、班禅大师对我的期望,很难决定下来啊……我要忠于我的民族,要忠诚达赖喇嘛,达赖喇嘛就是我最高的领袖啊,他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誉,如果我放下不顾,作为一个西藏人,那就太对不起我的阿坝人民了,最后我决定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承担我的使命。五年后,我被安多人民选举为第十二届议会议员,能够有为自己的民族事业做贡献的机会,也是我的福份吧。
我带着旺贞留了下来。刚开始我没敢突然告诉她我们不回去了,她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我怕她不知会有什么想法?那时她常常问我:“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还要在这里上多长时间学啊?”我总是说:“等你把藏文全学会了,我们就回去。”从1989年我和旺贞留下来,到我爱人第一次来看我们,有十四年我们没有联系,电话都没有打。我对我爱人和他的家庭很了解,爷爷奶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怪我,会理解我的。但是,突然间要我跟他们说,我和旺贞不回去了,这对我很困难。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怕家里来电话,怕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我怎么解释啊?后来有一次,有阿坝人到南京去了一趟,去看了旺贞的爸爸和她妹妹。我爱人告诉那个阿坝人:“现在贡宝措她们不回来了,也不来个电话、捎个信什么的。但是我理解、理解……你们藏族人,有自己的信仰啊。你如果有机会去印度,告诉她放心,”他还开玩笑说:“告诉她,你在那边当尼姑,我在这边当和尚。”后来这个阿坝人,法会的时候来了印度,他来告诉了我这些,我说:“谢谢啊!”他说:“你爱人很支持你、很理解。”
旺贞刚到TCV学习的时候不会说藏语。就像我们在中国的时候,说什么日本鬼子,学校里的小孩子们对汉人……他们叫她“加米”(藏语“中国人”),一看见她就朝她扔石头,还把她按在沟里打过,她都没有还手。她也没对我说,而是告诉了我们的一位僧人朋友,还说:“你不要告诉我妈妈,不然我妈妈会难过的。”后来我知道了,我问她:“你为什么不还手呢?”她说:“他们都比我小啊,再说是我自己不会讲藏语嘛。”从那以后,她就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说汉话了,只讲藏语。她学得很辛苦,开始的时候我让她每天最少得认识150个字。她不敢跟我讲,就跟我们的僧人朋友讲:“你能不能跟我妈妈说说,每天150个字太难了,10个字行不行啊?”
有一天达赖喇嘛问我:“女儿怎么样啊?”我说:“现在好多了,但是TCV那些小孩都叫她‘加米、加米’,让她……啊呀!”十月份达赖喇嘛去TCV的时候,没想到他还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天旺贞排在欢迎达赖喇嘛的学生队列后面,达赖喇嘛一看见她,就把她牵到了跟前,手搭在她肩上,从TCV的寺院一路走过去,旺贞双手合十低头恭敬地跟着他。那些小孩看见了都很惊讶:“啊,达赖喇嘛对这个‘加米’这么好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叫她“加米”了。
旺贞以前特别爱看小说书,自从这件事以后,她说:“我今后再也不看那些中文小说了,也不讲汉话了。”从此后一直到去德里读大学,她都没碰过中文。听还是能听懂,但不会说了。在那几年,达赖喇嘛、达赖喇嘛的妹妹都对她很关心,慢慢地她长大了就懂了……她从德里大学毕业以后,达赖喇嘛秘书处又把她送到台湾去学习,在台湾呆了五年。我特别感激达赖喇嘛对她的培养,她现在也很能干,做事很有信心,我自己也认为把她带来达兰萨拉,我没有做错。她经常说:“我的藏语要感谢达赖喇嘛的恩情,感谢TCV的培养,我的汉语要感恩台湾。”
我和旺贞留下不归后,那段时间,我爱人心情也不太好啊。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旺贞现在都还常给朋友们说:“在达兰萨拉,你们说我妈妈做的菜好吃,做的什么都好吃;可要是在南京的话,她做的菜什么都不是!”因为在南京的时候,我爱人根本就不要我做这些事情。可是我们离开了……他心情很不好,有一天在工厂里,他的两根手指被机器切断了,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后来,他第一次来印度看我们的时候,我才看见他两根手指没了。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告诉你有什么用啊?反而让你分心。如果我说了,你能回来吗,回来了你还能回去吗?”另一次,小女儿被汽车撞了,也是出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我问她爸爸:“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也是说:“如果我跟你讲的话,白白增添你的心理负担,我不告诉你,算是对你的支持吧?”我说:“这确确实实是对我的支持,感谢你和你的父母对我的理解……”。他说:“我们是这样想的吧,如果不支持你,就对不起阿坝人民……”
我爱人来过达兰萨拉两次。他来之前问我:“达赖喇嘛最喜欢什么?格尔德仁波切最喜欢什么?有一种丝绵,对老年人来说最好了,但是你要给喇嘛解释啊,丝绵并不是把虫子弄死后做的啊,是里面的虫子飞出去后,从茧上抽出来的丝做的。我就给他买丝绵带去啊,又暖和又轻啊,真的……”他来后,第一次去拜见达赖喇嘛,我和旺贞陪他一起去的。我对他说:“见到达赖喇嘛时你要磕头,”他说:“我不会磕头,作样子干什么?”我说:“反正你得磕头。”他说:“我尊敬就行了,磕头装样子干什么?我心里尊敬就是了。”我说:“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磕头!”我们就这样一路争执着进去了。我第一个进到达赖喇嘛跟前,正在磕头,却听见达赖喇嘛说:“No no……不要、不要,”我心想:什么不要不要,四顾看怎么了,只见达赖喇嘛一下就站起来了,绕过我走过去,原来我爱人在磕头!达赖喇嘛在扶他!他恭恭敬敬磕完了三个头,达赖喇嘛把他扶起来坐下,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都快哭了……他后来和我说:“好激动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我和旺贞都看着他,觉得好好笑……我们在那里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达赖喇嘛问了各种情况。然后回到家来,旺贞对她爸爸说:“你不是说你不磕头吗?后来怎么想通磕头了?”他说:“不是,刚开始我不是不尊敬达赖喇嘛,只是我不会磕头,觉得磕头好像装模做样似的。可是我一进去,一看见达赖喇嘛,就不由自主地磕起头来了……”后来他跟我说:“达赖喇嘛不是像中共所讲的那样,”因为他以前听到的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宣传吧,他说:“达赖喇嘛是心口如一的,我跟他谈话时有亲身感受。”
那天他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喝醉了,他对我的朋友们讲:“今天我见到达赖喇嘛了,我们一家人虽然分到了三个国家(那时旺贞在台湾念书),但是达赖喇嘛对我们一家人这么关心,格尔德仁波切对我们这么关心,我绝对不会叫他们娘俩回去。你们西藏人有自己的文化和信仰,她和你们族人在一起很好。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他又指着我开玩笑说:“她在这儿当尼姑,我回去做和尚。”如果没有他对我的理解和支持,没有两位老人对我的理解和支持,我可能也会很难下决心。
他回去后,单位也没有罚他,还可以上班,但他原来在教育局基建办公室负责,这之后就没有权了。他还跟我开玩笑说:“这样也好,我就清闲了。”过了两年,他又来了,也是通过到印度旅游的方式来的。有一天,扎西降措、达瓦才仁他们,把他带到冈吉机关大食堂楼上吃饭,他回来问我:“你们今天大食堂吃了什么?”我告诉他吃了什么什么,他说:“嘿,跟我们一样啊?”我说:“是啊,怎么了?就是桑东仁波切来的话也是吃一样的啊,哪有什么上面一个规格,下面一个规格的。”后来他回去说:“流亡政府,从他们的首席部长桑东仁波切,到下面的官员,都很平易近人,没有摆官架子的,不像中国当官的大灶小灶什么的……”大概因为讲了这些,单位让他提前退休了,离正式退休时间还有六年。他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舒服,天天在家里给小女儿做饭。我在这边的表妹说,应该抗议一下,他打来电话说:“算了吧,什么也不用说,越说越不好。退休就退休吧。”那边也没有给他很大的压力吧,就是这样。
小女儿倒是求过我回去。她考高中的时候,考试成绩分数蛮高的,但因为她妈妈在西藏流亡政府工作的原因,学校把她分到了普通职业高中。她打来电话说:“妈妈你回来吧,回来吧……”小女儿现在还拿不到护照。我爱人来时,要办一个什么手续,交一万块钱押金,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手续,什么部门收,反正一万块钱,说是如果不回去,这一万块钱就没有了。我爱人告诉我:“我跟他们说,一万块钱算什么?我有个人质在这边呢!”他指的是我的小女儿,我对他说:“你在那边说话还是注意一点啊,”他说:“我注意什么?我也是实事求是地说啊。”我小女儿来不了。我有个亲戚说,能不能设法在泰国见个面,但是她得不到护照啊。旺贞在台湾学习毕业的时候,我要去台湾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奶奶打来电话说:“如果出点钱,可以办个手续去台湾旅游,我会想办法让你小女儿到台湾旅游,跟你们见个面。”那时我已大概十七年没有见到小女儿了,她奶奶说:“你把这十七年欠她的母爱,都在这几天里给小女儿啊……”她这样对我说,“让旺贞和她姐妹俩见一次面。”我去了台湾,可是还是没有见到面。说是旅行团规定,全体团员必须一起行动,不得分开,所以她没来成。啊,奶奶还盼我把这十几年亏欠她的母爱给她几天呢……
爷爷奶奶把旺贞抚养大,我带她来印度的时候,他们很舍不得,后来我跟旺贞留下了……爷爷去世之前,一直在念叨她:“旺贞,能不能回来一趟啊?”(受访者哭)奶奶昨天还来电话跟我说:“我现在85岁了,我走前能不能见到你们一次啊?”我说:“能,一定能!一定能!” 爷爷奶奶的心是很开明善良的,他们还考虑说一定要给小女儿找一个藏族丈夫,如果不找藏族的话,她的族人不会答应的……奶奶这个人啊特别……比如,后来我们有电话联系以后,有一天爷爷摔倒了,她马上叫我爱人给我打电话,说你请达赖喇嘛保佑、请格尔德仁波切保佑啊,保佑爷爷平安……后来爷爷伤势过重去世了,我们就跟他们说,我们为爷爷超度了,达赖喇嘛、格尔德仁波切和寺院的喇嘛们,都念了经了。奶奶说:“谢谢你们啊,为爷爷做了法会……”现在,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早日看到旺贞。
旺贞她爸爸来这边两次,才嘉、扎西降措、达瓦他们都带着他到处看看,流亡社区都看了看,我也放下心了一些。以前不能通电话,我心里的感受都不知怎么形容,我也回不去,也不知道他理解不理解我,他也不提。他来了这里以后,流亡政府对他很好,桑东仁波切他也见过了,我也知道他理解我了。
以前格尔底寺院外,我们家还有一幢房子。1956年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的时候,父亲那时是中央慰问团成员,随着陈毅他们一起去的拉萨。我跟着父母一起,第一次去拉萨拜见了达赖喇嘛。离开的时候,达赖喇嘛送给我父亲十多尊金佛像,就存在这房子里。文化大革命时,格尔底寺整个被毁掉了,我们那房子也毁坏了,达赖喇嘛送给我父亲的金佛像全都没有了。文革后格尔底寺重建,扩大了很多,我家那幢房子就括到了寺院里面,文革中失落的佛像有几尊被交还给了寺院。格尔德仁波切跟我商量说:“寺院重修扩大了,你家那幢房子也修了,但是一个住家房子处在寺院中央好像不太合适……你看可不可以把这房子作为佛堂献给寺院,纪念你的父母?”格尔德仁波切建议,把这幢房子一间建成观音佛堂,一间是绿度母佛堂,绿度母是我母亲以前主要供奉的,还有一个觉康佛像,跟拉萨大昭寺的觉康佛一样,尺寸小一点,那是达赖喇嘛送的,专门供一个佛堂。这样,一共三个佛堂,其它房间隔成小房间,让生活困难的僧人,和从外地比如甘肃、青海来格尔底寺的僧人,可以住在这些房子里。我对格尔德仁波切说当然行,那是应该的。佛堂修好以后,达赖喇嘛赠送了装藏加持的佛像。正好那时旺贞父亲来了这边,格尔德仁波切就托他照料把佛像带去寺院。我爱人是带着小女儿一起去的,把佛像带去阿坝时,整个阿坝的人都来了寺院献哈达,让他感慨不已。他说:“汉族有句话是人走茶凉,藏族太重情义了,无论你们人在不在,都是一样的……他们还是跟你们在当地时是一样的。寺里的和尚们全都来给我们献哈达,太重情义了……”他们照了一张相,父女俩全身堆满了哈达,他非常感动。
我们家乡的人民,常有人打来电话嘱咐:“你们都在那个地方,格尔德仁波切在那里,他是我们家乡的根本喇嘛,达赖喇嘛在,你们都在那里,想到我们的人都在达赖喇嘛跟前,我们很欣慰,旺贞拉姆要好好学习,旺贞学好了可以为自己的民族服务啊……”去年3月份阿坝发生了那些事情【4】,在那样严酷封锁镇压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停地设法联系我们:“你们还在那里,我们就不会没有希望!”所以我就想,对自己家乡的人民,我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虽然我自己不是很能干,也不善言辞,但是我作为一个西藏人,也肩负着父亲的遗愿,达赖喇嘛和流亡政府对我们这么重视……那我就在这里尽力好好干吧。
为流亡政府工作后,我把流亡政府的一些政策和书籍翻译成了中文。为什么我要翻译这些呢,因为我深知,不管是在大陆、台湾还是世界其它地方,许多中文读者关心西藏问题却不了解真相,尤其是那些对西藏从来不了解的人,因为与我们隔膜,他们对西藏流亡政府有陈见。他们对流亡藏人的诉求、流亡中的藏人和社会真实情况都了解甚少。如果他们能够看到这些资料,就可以对流亡西藏社会进一步了解,知道我们西藏人真正的心愿。我希望能为汉藏两个民族之间消弥误解,在宽容和理解的基础上解决西藏问题而略尽微薄之力。

最后的全家福。前排为美颡杰布和夫人,后排左起:贡宝措、美颡杰布的妹妹、美颡杰布的大女儿
注释
【3】西藏儿童村(Tibetan Children’s Village,TCV):1960年建立,前身为“西藏难民儿童托儿所”,总部在印度达兰萨拉,一个注册的非盈利组织,免费为西藏儿童和青少年提供传统及现代教育课程。由达赖喇嘛的姐姐达拉才仁卓玛负责,1964年达拉才仁卓玛逝世后,由达赖喇嘛的妹妹吉尊贝玛接手。2006年后,由次旺益西接棒担任校长。
【4】指2008年从拉萨蔓延全藏的3月和平抗暴。
(全文完)

西藏阿坝美颡王小女儿身世—美颡·贡宝措口述录(6)

丹鸿

唐丹鸿按:1949年以前,西藏安多下阿坝各部,安斗八寨,上阿坝六寨,果洛麦玛四寨,贾格,麦昆四寨等一大片区域为第十五代美颡王华尔贡·成烈热布丹统治的王国。美颡·贡宝措是美颡王华尔贡·成烈热布丹的小女儿,1989年流亡印度,现居达兰萨拉。她回顾了美颡王夫妇在劫难逃的命运,讲述了自己的悲惨身世。但不仅如此,这也是西藏安多当代浩劫的一页。
采访地点:印度 达兰萨拉 贡宝措女士家
采访时间:2009年8月
采访者、整理者:

采访者唐丹鸿与贡宝措
六·亲人
我爱人是南京人。他是1966年支边的时候到的新疆。他的家庭背景是属于有海外关系的,他大伯、小叔是国民党的军官,1949年去了台湾,他父亲家里就他爸爸一人留在了国内。文革的时候,他爸爸因有海外关系受到了牵连……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才十四岁,就被送到新疆去了。他是江苏送到新疆的几百个孩子里年龄最小的。到了新疆后,他也受了不少苦,捡柴禾、牧马等等。他头脑很聪明,喜欢捣鼓电器,后来就进了场部广播站。我去新疆的时候,他已经调到场部工作了。我到这精河牛场后,手臂脱臼、脚被冻伤等等所遭受的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没人跟我讲话,很多活不会干,很多工分也拿不到,那就会挨饿。他觉得我很可怜,就偷偷塞给我一些饭票,食堂的饭票……那时我没想很多,他也是出于同情。他塞给我的饭票,真的,帮了我很多,使我不至于挨饿。我在那里举目无亲,他在广播站工作,手下有个广播员,他就安排我跟广播站的这位广播员一起住,他说:“你给她打扫打扫房子就好了。”我在挤奶组工作时,挤完奶还得卖,常常卖不完牛奶,他又帮我到处去卖牛奶……
后来我调到了学校,农场宣传部主任的爱人是学校的老师,和我在一起工作。他在广播站,是属宣传部管的,宣传部主任夫妇就撮合我们。但是,他的压力很大,和他一起去新疆的那些人说他:“你为什么找个藏族人?你为什么找个黑帮子弟?”因为,虽然他家有海外关系,但他父亲是铁路工人,所以他还是属于工人子弟出身,所以周围舆论对他的压力还是很大的。但是这一切他全部都不在乎,他说我就是同情她,他的心非常善良……我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们的大女儿旺贞出生在新疆。她初生时有五公斤多重,而且好奇怪,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她爸爸说:“哇,这是什么怪东西啊?”宝宝的脸很乖啊,但她的头一根毛都没有,尖尖的像戴了一顶帽子。然后,我们那里的蒙古人捧着哈达来了,说看见我们家上面有彩虹,他们说你们家儿子是……我说不是儿子,是女儿,他们不相信哈哈!后来,我每天给她宝宝揉她的头顶,一两个月以后,尖尖的头顶就下去了。那时我的奶不够旺贞吃,她常饿得直哭,但我们不懂,每天晚上都是她爸爸不停地哄孩子,搂着她摇晃。那天他还跟旺贞讲:“你知道你小时候我怎么哄你吗?我实在太累的时候,就靠在你旁边睡会儿,把奶瓶装了水放在腋窝里,你一哭我就把奶瓶塞到你嘴里。”
旺贞小时候很聪明,一周岁的时候,家里来了好多人,记得当时的报纸上都登了。这些人在地上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叫她去拣。她就拣了一块小黑板,拣了一根粉笔,在黑板上一二三划了三道,一岁啊,那些人就讲:“啊呀,这小孩不一般,肯定是一个……”什么什么的。不管怎么说,旺贞小时候的确很聪明。她一岁六个月的时候,中苏边界发生了军事冲突,我们那个地区处于特级战备,我们就想尽办法把她送到了南京爷爷奶奶那里。那以后,她的童年就在南京度过。直到她四岁,我们才又去南京。孩子小时候和父亲关系很好,但她最亲的还是爷爷奶奶。她叫我们叔叔阿姨,让她来我们跟前她都不肯来。她爸爸一看说:“不行,我还是要把她带到新疆去。”他告诉孩子说:“新疆有西瓜啊……”,把她带回了新疆。新疆那时买西瓜是论车买,她就每天数家里的西瓜,剩下一个西瓜的时候,她跑到邻居家说:“叔叔,我们只剩一个西瓜了,明天我就可以回南京了!”第二天她爸爸又买了一车西瓜,旺贞说:“哎呀完了,这么多西瓜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但她跟她父亲的关系还是蛮好的。
我的小女儿、旺贞的妹妹出生在南京,但我们把她带回了新疆,从小一直跟着我和她爸爸。她也很聪明。姐姐旺贞性格比较老实,小女儿比较伶俐,敢说敢做。她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选班长,她就毛遂自荐:“我当!”我笑她:“哪里有这种人啊,自己选自己当班长?”班主任还真的让她当了班长。班主任说:“她自己提出来当班长,如果我不让她当那不好啊,我不得不让她当。”她当了班长以后,班主任说:“我现在省事多了,她很尽责呢!”……
我对小女儿的全部记忆就到她九岁的时候。我离开她到达兰萨拉来时,她才九岁。她现在在南京,已经二十七岁了,我将近二十年没有见到她了。小女儿啊,今天她结婚,是的,就是今天,她结婚,我只能给她发信息,我说:对不起啊,妈妈对不起你啊(哭泣)……离开她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自从我带着大女儿旺贞来达兰萨拉以后,小女儿就变得孤僻了,不愿意和人讲话。前几年她父亲来印度看我们时说,大女儿和小女儿性格简直完全不一样了,大女儿旺贞跟谁都愿意说话,性格开朗热情,看来毕竟是和母亲在一起啊。小女儿没有妈妈可以说话,她心里有什么话,可能也就能跟奶奶说一点吧……
自从我带着旺贞来印度,与我丈夫和小女儿分别后,大概有十五年时间,我们完全没有联系。我们不能写信打电话,他们也不能来见我们。分别十四年以后,我丈夫通过旅游方式来印度和我们相见了两次,但小女儿不行。小女儿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她父亲得以来印度见我们那次,她恰有了一个在学校图书馆工作的机会。她父亲想带她一起来印度见我们,但他们说不行,如果去就不给她工作。
左一班禅喇嘛、中达赖喇嘛、后一美颡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