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 星期一

简介中国人权律师为藏人维权案例(一)

图1为2009年4月21日,四川省甘孜州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布绒朗仁波切(普布泽仁活佛)之前,律师李方平拍摄的法院外的街景。
图2为张贴在四川省甘孜州康定县人民法院的公告,涉审判布绒朗仁波切(普布泽仁活佛)。

简介中国人权律师为藏人维权案例(一)

文/唯色

据我记录的《鼠年雪狮吼——2008年西藏事件大事记》一书记载:“有21名中国律师愿意为被捕藏民提供法律帮助,在其签名信中说:根据国内有关报道,在 藏区‘3•14’事件中已经有数百人被抓捕。作为执业律师,我们希望有关部门严格依照宪法、法律和有关刑事诉讼程序来对待被捕藏民,杜绝刑讯逼供,尊重司 法独立,维护法律尊严。我们在此表达对相关案件的严重关注,并愿意为被捕藏民提供法律帮助。”但这些联署签名的律师随即被当局严厉警告,不准介入西藏案 件。

外界不一定清楚全藏地法治暗无天日、藏人应有的司法保护权被剥夺、无数藏人受到不公正的司法审理的状况,也不一定清楚多年来中国的一些真正的法律人艰难帮助藏人维权的事实。正如因那次联署签名而被注销律师执照的人权工作者滕彪所说:“在人权、在基本权利的每一个领域,藏人受到的压制都比汉人要严重、更加明显。……对汉人来说,像许志永、刘晓波这一类的案件算是敏感案件,但是如果是藏人的话,所有的案件都是敏感案件。”

作为一名记录者的我,在此将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案例做个简单的介绍:

张思之律师2002年任
丹增德勒仁波切辩护律师时留影。
1、张思之律师:2002年为四川省藏区被判死缓的丹增德勒仁波切担任辩护律师,但被当局拒绝介入。丹增德勒仁波切现被关押在四川省达州市大竹县的川东监狱。

2、李方平、江天勇律师:2009年4月为四川省藏区两座尼众寺的布绒朗仁波切担任辩护律师,是2008年西藏事件以来第一起不是由当局指定的辩护律师代理的案件,但在第二次审判中被剥夺了辩护人资格,布绒朗仁波切被判刑八年半。

3、李方平、江天勇律师:2009年5月为甘肃省藏区拉卜楞寺僧人久美江措担任辩护律师,在两位律师介入下,久美江措获释。

4、李方平律师:2009年7月为甘肃省藏区拉卜楞寺僧人迪克坦开、次成加措担任二审辩护律师,但被当局蛮横拒绝。两位僧人是因参加2008年3月的抗议而被判无期徒刑和15年重刑,目前还在监狱服刑,但得知消息说因遭虐待身体致残。

5、李敦勇律师:2009年7月为青海省藏区因拍摄纪录片《不再恐惧》而被判刑6年的当知项欠担任辩护律师,并在西宁看守所与当知项欠有一次会面。但是青海省司法部门与北京司法局联合施加压力,不允许他介入此案,称只能由本地律师办理。

6、常伯阳律师 :2010年2月为青海省藏区因拍摄纪录片《不再恐惧》被判刑6年的当知项欠担任辩护律师,前往西宁,但无法见到当知项欠,且受到当局警告,如果不放弃此案,其律师事务所将被关闭。

7、浦志强、李会清律师:2010年5月为西藏自治区藏人、商人、环保人、慈善家嘎玛桑珠担任辩护律师,但这个案件是被当局政治化的惊天冤案,嘎玛桑珠被判15年重刑,如今在新疆沙雅监狱服刑。

8、李方平律师:2010年10月为著名藏人作家、青海省人民出版社编辑扎加(学东)担任辩护律师。当年4月,扎加在西宁被捕,深陷囹圄半年后获取保候审。

9、滕彪、郑建伟律师:2011年初,原本为四川省藏区阿坝县民族中学教师,藏文杂志《时代的我》主编达瓦担任辩护律师,但滕彪在中国当局打压“茉莉花风波”中被秘密关押七十天、郑建伟律师被司法局强令解除委托。

10、王亚军、张凯律师:2012年7月,原本为第四次被捕、被定罪“涉嫌煽动分裂国家罪”的甘肃省藏区拉卜楞寺僧人久美江措担任辩护律师,但被当局拒绝介入。

鉴于节目时间限制,我将在下期继续介绍中国人权律师为受到不公正司法对待的藏人行使律师权利的事例。

2013年12月17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2013年12月27日 星期五

从火焰中走向拉萨的藏人们

唯色

12月3日下午,在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0岁的牧民贡觉才旦在麦尔玛乡政府前自焚,之后在被军警带往州府马尔康县的途中牺 牲。12月19日下午,在安多桑曲(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42岁的僧人次成嘉措在阿木去乎镇自焚,当场牺牲。

贡确才旦与次成嘉措的自焚,使得2009年以来的自焚藏人人数升至129人(其中境内藏地124人,境外5人)。而2013年1至12月,已发生28起自 焚(境内藏地26起,境外2起)。目前我们已知的有110人牺牲,包括在境内藏地牺牲的107人,在境外牺牲的3人。这都是令人震惊的数字,因为关涉的是 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

想起上个月我将要离开拉萨时,无论去寺院朝佛,还是绕帕廓转经,常遇到不少来自安多和康的藏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经历了数百个被禁止进入拉萨的严酷 日子之后,他们终于能够来拉萨朝圣了,虽然他们在进入拉萨之前必须接受盘查,并用身份证换得一张只是在拉萨期间使用的证件,而在进入拉萨之后必须住在指定 的旅店,且在公共场合经常被搜身、盘问等等,但他们终于能见到供奉在大昭寺的觉仁波切了,终于能面朝布达拉宫合十祈祷了,终于能沿着每一条转经路磕等身长 头了。

我总是会拦住他们,问他们来自何处,而他们说的都是有藏人自焚的地方,而他们大多与自焚的族人年纪相仿,神情也相似,看着他们就像是看见了自焚者的亲人。 我在推特上与艺术家艾未未说起这些远道而来的藏人,艾未未感叹道:“这些从火焰中走出的人们,他们要去哪里呢?哪里可以抚慰他们的心情?……不知道如何可 以安慰他们……”原本拉萨可以抚慰他们痛苦的内心,可是在布满大街小巷的安检门、警务站,他们被搜身、被查看手机,被索要暂住证,而他们不得不接受摆布的 样子令人心碎。

前不久,拉萨的公安部门给各旅馆下发通知,明确写着:

“……需要申报的人员登记流程:验证客人的证件-申报-公安机关核实-登记-上传-入住-离开-登记离开时间-平台上登记退房时间 凡申报对象(区内:昌都、那曲东三县比如县、索县、巴青县;区外:青海、甘肃、云南、四川、新疆籍汉族之外的)临时来拉朝佛、探亲、治病、旅游、出差、购 物等五省藏区人员及新疆籍人员(汉族之外)必须验证,登记后10分钟内向派出所进行申报(申报电话:6823809),派出所在10分钟内核实落(实)责 任后方可入住登记、上传。凡违反存在未申报、一证登记多人、未按规定登记、无证入住、本人登记他人入住、过期证件入住等问题的,依照有关法律法规,坚决从 严从重处罚,造成严重后果的,坚决予以取缔。”


听说在召集各旅馆开会时,拉萨公安以去年5月27日,两个安多青年在大昭寺与八廓街派出所之间的帕廓转经路自焚为例,警告各旅馆必须密切注意、及时申报来 投宿的外地藏人,如果其中有人自焚,拉萨公安恶狠狠地说:“那就是‘满斋饭店’的下场,让你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句话被说成是“八个字”流传拉萨。

与大昭寺南面相对的“满斋饭店”,正是两个安多青年在自焚前投宿的旅馆,遭当局迁怒,不但将开饭店的老板夫妇与门口的保安抓捕,还没收了全部财产,将其改 设为“拉萨市八廓古城管理委员会”,八廓派出所也立即升级为“八廓古城公安局”,拉萨老城则被命名为“八廓古城”,借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规模老城改建, 其实是一石二鸟,更有“维稳”的目的和安排。

2013年12月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blog-post_27.html

2013年12月26日 星期四

既得利益阻止西藏的和解



文 / 土登桑培 :

中共負責反國家分裂的官僚機器正在快速運轉,此次反分裂運動的目標卻是中共智囊團的內部人員,因為這些人大膽地建議中共與達賴喇嘛在未來選擇他的轉世靈童問題上達成和解與妥協。

這並不是官僚之間爭搶地盤的爭鬥,而是火力兇猛的正面戰鬥。無論是在境內外,中共反分裂機構都在這場幾乎是一邊倒的叫喊比賽中高聲嚷嚷“不妥協”。

10月22日,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了名為《西藏的發展與進步》白皮書,其內容與以前的諸多白皮書幾乎相同,還是說處於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制統治之下的舊西藏苦難深重,新西藏則“獲得了自由、平等和尊嚴,充分享受著現代文明成果”。

但西藏還是有些小問題,新版白皮書指責“長期流亡海外的十四世達賴集團,一直從事分裂祖國和破壞西藏發展穩定的活動……這些年,又鼓吹’大藏區’、’高度自治’,這些主張完全違背中國國情,違反中國憲法和法律。”

中共西藏自治區委書記陳全國在中共黨刊《求是》2013年第21期發表長篇文章,要求採取更加嚴格的措施控制西藏通過互聯網與外部世界的交流。儘管幾乎無力抗拒達賴喇嘛在西藏的巨大影響,陳全國卻為自己在反達賴喇嘛鬥爭上設立了過高的目標。他說要“教育引導各族幹部群眾將藏傳佛教與十四世達賴區分開來、將十四世達賴與達賴的稱號區分開來,自覺與十四世達賴集團劃清界限”。

對中共來說,即便是將藏傳佛教與十四世達賴區分開就已經很難實現,他們現在竟然進一步提出“將十四世達賴與達賴的稱號區分開”,可見中國那些反達賴喇嘛的官僚集團是多麼絕望。因為這種努力就等同於試圖把教皇和天主教區分開。也可以說這類似於把毛澤東與毛澤東思想區分開,或者說此毛非彼毛。就此最新目標而言,祝福中國共產黨的人們也只能做到祝中共好運而言。但對全世界關心此問題的佛教徒——在中國也有很多——來說,中共西藏自治區委書記的這一目標卻展現了他內心深處的陰暗動機:中共與西藏精神領袖的鬥爭是生死存亡之爭。

陳全國此類謾罵文章主要針對中國國內的讀者,朱維群則負責向國外解釋中國強硬的治藏政策,從2002年到2010年朱一直是中共與達賴喇嘛特使進行對話的主要官員。

10月,朱維群作為中國政協民族和宗教委員會主任訪問歐洲,並接受了一系列媒體採訪。最近中國國內媒體發表了這些採訪,其間朱維群講到,“中國政府與達賴喇嘛特使會談的唯一目標就是爭取他停止分裂活動……而不是同他討論西藏問題”,而且“一個基本的事實是西藏的命運和前途掌握在全體中國人民手中”。

如果中共確信自己掌握了解決西藏問題的良方妙藥,為何還要製造這麼多噪音而不是默默地去解決問題?

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席捲青藏高原持續不斷的藏人自焚事件。育有兩個小孩的貢覺次丹12月3日在四川阿壩自焚,這是(本文發表前的)最新自焚案例,阿壩也是自焚事件發生最多的地方。自2009年2月至今已有123人在青藏高原領域自焚,所有自焚者生前都呼籲達賴喇嘛返回故土並要求西藏實現自由。

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共當局需要對外解釋既然他們的治藏政策如此英明正確,為何自焚慘劇不斷發生?和以前一樣,中共在自己犯下諸多錯誤後卻把矛頭指向達賴喇嘛集團。這種簡單的為自己錯誤政策推卸責任的做法卻贏得了部分中國網民的信任。正因為中共不斷宣傳是達賴喇嘛迫使這些年輕藏人自焚,有人在微博上質疑為何達賴喇嘛不去製止自焚。

在民族主義煙幕下中共輕鬆地掩飾了對藏政策的失敗,強勢的官僚機構也在民族主義情緒全力支持下鎮壓僅僅是要求獲得尊重的藏人,而且繼續將藏人微弱的聲音淹沒在官方說辭的喧囂之中。

內部異議

讓中共為難的是如何對待體制內要求改變治藏政策的聲音。在中共體制內竟有人呼籲改善對達賴喇嘛的態度,這讓那些負責制定治藏政策的官員感到不安。這類建議雖然只是零星散見的,但有可能變成強烈的呼聲並形成一種潮流。有報導說此類情緒在中共知識階層已獲得廣泛支持。

比如中共中央黨校教授靳薇近期就嚴厲批評了中共的強硬對藏政策。靳薇在今年6月和10月兩次對香港《亞洲周刊》說中共把達賴喇嘛視為敵人只能導致自身疏遠將達賴喇嘛信奉為“活神仙”的六百萬藏族民眾。她說“達賴喇嘛是涉藏問題的關鍵人物。”

靳薇之所以建議中共與達賴喇嘛恢復聯繫,是希望中共在達賴喇嘛支持下確定他的繼任者,從而穩定藏區局勢並避免“雙達賴喇嘛”的尷尬。

如果中國的政策制定者要尋找其他途徑從而最有效的解決西藏問題,那麼靳薇的意見看起來很有吸引力,很誘人。但即便是這種建議,仍然讓中共的反分裂主義官僚們焦慮不安。為什麼?

原因就是中共的反分裂官僚們已經形成了龐大的既得利益集團。在中共、政府、軍隊內至少有40萬人是從事反分裂西藏活動的,他們的職業升遷則取決於對分裂分子鬥爭的戰果。中國前主席胡錦濤就是這樣一個明顯的例子。 1988年胡錦濤在中共西藏區委書記任上嚴厲鎮壓了西藏境內的抗議並且在拉薩實施戒嚴,這為1989年中共在北京實施戒嚴從而鎮壓震撼全城的學潮打下了先例。因此,胡錦濤被提拔到中共中央政治局並於數年後成為中國最高領導人。

所以任何北京與達賴喇嘛和解的努力都會使得那些從事反分裂鬥爭的人丟失飯碗。

現居北京的葛然朗巴·平措汪杰是藏區內中共的創始人。他參加了紅軍的長征,在1954年到1955年之間擔任毛澤東與達賴喇嘛會談的翻譯,成為中共高官。在2004年到2006年間,他多次致信時任中國國家主席的胡錦濤,呼籲軟化對藏政策。後來這些信被帶出中國,並翻譯成英文版在印度發表。在一封信中,葛然朗巴·平措汪杰說:

這些人,吃的是反分裂的飯,升的是反分裂的官,發的是反分裂的財……達賴喇嘛在國外呆的越久,影響越大,反分裂派的榮華富貴也就天長地久……反之,達賴喇嘛與中央和好了,這些人便會惶恐不安,會緊張、會失業。

習近平主席正處在改變中國強硬治藏政策的最佳位置,他沒有參與過以前任何對藏人的嚴厲鎮壓。為製定能夠實現藏人和中共和解的穩定、有益治藏政策,習近平首先需要克服官僚體系內部的阻力和慣性。

注:土登桑培(Thubten Samphel)是西藏政策研究所的主任,該所由位於印度達蘭薩拉的藏人行政中央設立。
中文譯者: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學生陳闖創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 康区理塘 热珠阿旺(八)


热珠阿旺:1927年生于西藏康区理塘。九岁入理塘寺出家。1950年代表理塘寺院和理塘地方民众赴达孜多(康定)与中共接触,前往中国北京等地参观。1957年,以抵抗中国奴役为宗旨的“四水六岗”组织创立者之一。1958年,前往山南珠古塘成立“四水六岗”军,担任要职。多次与中共军队正面交战,并在山南贡噶县境内伏击中共军方车队大获全胜。19593月,从扎囊护送达赖喇嘛尊者至琼结后,再次返回山南阻击中共追兵。1959年流亡印度。1962年至1976年在印度西藏特种军22军服役,担任代本(团长)。现居住在印度新德里。








23.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我和潘贝也返回了彭波。我们落脚的那户人家的老头子说:“最近从理塘来了一个老头子,他讲了很多理塘的情况。他有一个儿子在色拉寺,另一个儿子参加了四水六岗。有人说这个儿子被打死了,也有人说是走散了。”我一听,怎么像是我爸?

于 是我叫潘贝去召集那些四水六岗的人。我带了一个小伙子一起,去找那个从理塘来的老头。找到他住的那户人家时,听说理塘老人已经走了,说他们当晚要在不远的 山脚下设营。我便叫小伙子和我一起去追。追了不久,远远的看到几个骑马的人,其中有一个是我家亲戚,他是僧人,我老远就认出了他,便确定了那些理塘来的人 是我父亲他们。觉察到有人追赶,他们停了下来回头探看。走近时我见父亲骑着一匹白马。还没等父亲下马,我就到了跟前,父亲立即下马与我们相互问候。

父亲说:“我们今晚在附近这个村子住下吧。”当晚我们就住在那个村子里,整夜没睡觉。父亲讲家乡理塘的事,我讲四水六岗的事。父亲从1956年 起,在理塘开始抵抗中国人。那晚父亲对我说的是:“我们在理塘杀的解放军不计其数,按道理解放军的数量应该减少了,但却反而增多了,杀一个会来一百个,杀 一百个会来一千个。我相信你们四水六岗是有计划的,你们按计划行事就是了。但你要知道,杀汉人无法削弱他们,汉人是杀不完的……现 在你们兄弟几个都在为人民和达赖喇嘛做事,我就放心了。你们也要各自保重,无论走到哪里,千万不能胡乱造孽。就像我家本来有钱财,是本地的大户,汉人来 后,家乡的所有财产都被汉人拿走了,连一根针都不属于我们了。我是经历千辛万难到这里的。对于各地的民众来说,一根针对他们也是很重要的。你们不要随便抢 劫民众的财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抢劫。钱财是没有用的。当然吃的、枪支、马匹等是必需物资,不得不想办法,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做好事、做坏事都掌握在 你们自己手中。”

第 二天,父亲一行要继续赶路去拉萨。我对父亲说:“你们在拉萨朝拜完后,就去山南吧,哪里是干净的,没有中国人。”父亲说:“我和你大哥会留在拉萨天天朝 拜,你不必担心我们了。我本来可以死在家乡理塘的。我想拉萨不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发生了我也会选择死在拉萨。往后假如听到我被抓了,你不要相信。我不会让 汉人活捉的,我的手枪是不离身的。我若死在拉萨了,我的儿子们也活不成的,所以你们不要考虑我了。你们按四水六岗的计划做事就是了,不要担忧和考虑我。”

父亲和大哥他们去了拉萨。后来色拉寺打仗时(译注:指的是在19593月拉萨事件期间,色拉寺僧人抵抗中国军队的镇压),我父亲曾指挥僧人们战斗。父亲从家乡理塘一路打仗打到拉萨,最后病逝在拉萨。我的大弟弟和幺弟跟着了我,我们兄弟几个后来都到了印度。

24.在贡嘎袭击一个大车队

见过父亲后,我们返回了彭波,这时我有了一支共62个兵的队伍:包括与主力走散的护教军的人,还汇聚了一些从康和安多逃出来的新难民。

那 段时间,汉人往彭波、热振等地派遣了很多“假康巴”,来离间护教军与百姓的关系,因为护教军中大部分是康巴人。这些汉人伪装的“康巴人”骚扰民宅,强奸妇 女、抢劫财物、砸碎佛像、撕毁唐卡、砸碎民宅中的水缸等。我便对民众解释:“那些不是康巴人。不是说康巴人中就没有干抢劫财物或强奸妇女这类事的,这种事 完全有可能发生,但是康巴人绝对不会干摧毁佛像和唐卡等事情。所以那些‘康巴’是汉人伪装的‘假康巴’,是来破坏康巴人声誉的。”我还安排了部下严加防守,以防“假康巴”在该地区捣乱。因此当时没有一个“假康巴”闯入彭波地区。

藏历10月25日是传统节日“阿曲”,我们三四十人去了甘丹曲克寺朝拜。在拉萨的格桑占堆和我哥哥他们,派了一个信使与我们见了面。他带来的信中说:“得到消息说,共产汉人有一队百多辆车的大车队最近要去山南。你们最好赶回山南总部。”

我 们马上召集部下开会,通知要去山南,警告大家一定要保守秘密,并做好了如何去山南的计划。我们是晚上出发的。每天晚上赶路,白天藏起来。经林周县,三天到 了楚布寺,几天后到了曲水。那一天是藏历11月5日,曲水没有解放军防守,晚上我们就在曲水的一个村子过夜。当晚有人报信说中国人的车队来了,我们派人去 查看,却没有发现车队。

第 二天我们安排人留守村子观察汉人动静,其余人渡河到对岸哲蚌寺下属的一个村子,在那里过夜。村里有很多四水六岗留下来的食物,但是没有一个四水六岗的人。 据村里人说,四水六岗的人几天前刚离开。这里有吃有住,我们便打算在此休整几天。我正在房子里休息,我幺弟到屋顶用望远镜四处看,见曲水那边尘土飞扬,解 放军的车队正向我们的方向开来。我们立刻开跑,跑到一座山梁上观望。只见解放军的车队在刚才那个村庄停了下来,架起炮和机枪什么的,而且把村子里所有的村 民都聚在一处,分成三组,男人、女人、小孩各一组,分别询问。这个车队就是格桑占堆和我哥哥带信提到的那个车队,是运送武器和士兵的车队

我 们就地开了个会讨论对策。会上一部分人提议,先在这里袭击解放军的车队,然后再去山南总部。我当时想,在这里袭击车队杀不了多少解放军,而且如果没能抢到 武器,我们的弹药反倒会消耗很多。会议最后让我做决定,我认为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设伏袭击车队,这样抢到武器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我们马上出发了,在离此地不 远的一个地方设伏:我们分成七个小组,在七个点埋伏,还破坏了公路。天很冷,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解放军过来。第二天天亮后,我通知各组撤下来,只各留一人 放哨。大部的人撤到贡嘎宗,放哨的人以我们的枪声为信号,听到枪声后就撤下来。

到 贡嘎宗后,我们去找了宗本,向宗本打听是否知道四水六岗总部在什么地方。宗本不太清楚,他听说是在拉嘉日,也有人说是在羊卓雍湖那边。我们请宗本派人,去 那些风闻有四水六岗总部的地方送信。我在信中写到“我是热珠阿旺,现在在贡嘎宗与解放军打仗,你们马上派人马过来。”宗本向四个地方派了信使。我们还让宗 本安排人晚上放哨,我们很累需要休息,如果汉人来了就叫我们。

第 二天麻亮麻亮的时候,放哨的人喊“汉人来了!”我当时想,解放军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因为路多处已经断了。我马上命我幺弟拿望远镜到贡嘎宗城堡顶上去查看, 幺弟传话说:“你快准备,汉人拿着木板铺好了路,正向我们开来了。”我马上召集我的各位甲本,分成七个小组。离我们不远处有一个山口,这个山口非常重要, 如果山口失守,将对我们大为不利。我幺弟在家乡时打仗很有名,因此我派他带人去把守那个山口,他们的枪好是好,但没有布朗枪。我的大弟弟在家乡时也跟解放 军打过多次仗,因此我也派他带了七、八个人去设第一道埋伏。当时我们人不少,但只有37条枪。

解放军的车队继续向我们开来。我在望远镜里看见,有29辆军车,后来汉人的资料里说是27辆。 我当时在第三道埋伏线上指挥。有两辆车已经靠近我们了,这时我听到从第一道防线那边传来了枪声,我们也马上开了火,同时第四道防线也开火了。解放军士兵们 跳下车钻进了车底,没有立刻还击。我弟弟他们从理塘来时带了四颗汉人的手榴弹。我们的队伍里有几个人没有枪,他们曾受汉人邀去过中国,我们尚不敢信任这几 个人,但还是允许他们跟我们一起行动(译注:当时有不少受中共威逼利诱的地方头领或“翻身农奴”参加了起义)。因此这个时候,我们就让他们扔手榴弹。第一颗手榴弹扔过去没有爆炸,其它三个都爆炸了,扔到车上炸得解放军的身体飞了起来。我们开火的时候是8点左右,到11点的时候解放军还没能有效还击。

有 一辆军车里有一个军官,他带着一帮人往山口方向冲,而且用布朗枪猛烈扫射,打得我幺弟他们头都抬不起来。看到那个情形我有些紧张了,起身回到后方,那里有 我们的十几个没有枪的人。走了一段后,我看到一辆军车的司机被打中了,车掉进了河里,我方开枪的时候,血水都在往车外溅。地面上也有很多解放军的尸体。我 又想去捡武器,但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有一个军官在猛烈地扫射,我没法去捡武器。我就想,一定要先把这个军官打掉,于是我爬到一处,见那个军官身上在流 血,可他仍然在射击。我拿出我的英制卡丹枪,放了一枪,那个军官倒下了。我立刻转头喊那些没有枪的人“快来捡枪!”那些人就跑下去捡武器,这时车上有一个 受伤的解放军,啪、啪、啪连开了几枪,打中了我们一个人的手,其他的人又跑了回来。那个受伤的解放军又扔了一颗手榴弹,我冲上去朝车上开了几枪打死了他。 车上其他的人都死了,我们上前把解放军的武器都拿走了,每条布朗枪配了五百发子弹,我们立刻拿上这些武器往幺弟所在的山口那边冲。到了山口,我们马上架起 布朗枪,向解放军扫射,把那帮向山口冲过来的解放军全杀了。然后我们又返回车队那边,放火烧了那些军车。

这个车队有29辆车,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有几辆没有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他们架起大炮轰我们,可炮弹没有打中我们,而是飞到我们后头的寺院里去了。

在贡嘎这次袭击中,我们的潘贝战死了。我请了僧人们把他的尸体搬到寺院里超度。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同伴受了伤,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中过弹,听说他的护身符很厉害。这次他中弹了哈哈哈……后面还有七、八十辆解放军的车跟进过来,我们人少,我就下令撤离了。我记得那是1958118号。贡嘎一仗我们打了出名,因为我们的人很少,但是战果不错。

第二天,还发生了一起袭击解放军车队的战斗。我们此前由贡嘎宗派往各地寻找总部的信使中,有一组在路上遇到一支三、四百人的四水六岗军,他们是总部派往贡嘎堵截解放军的。他们的指挥官是:贡嘎桑丹、曲多博、雄日拉嘉。信使把我的信交给了这支队伍的人。这支队伍有接受过美国CIA 训练的人,还有美国空投的武器,有炮。

由 于解放军的车队在贡嘎遭到我们袭击,泽当的解放军前往贡嘎增援,他们派了四辆军车。在扎西玛,这四辆军车与总部派出的这支四水六岗军遭遇了。四水六岗军的 战士一看到军车,马上设伏袭击。头一辆军车当场着火燃烧,另外三辆还没有进入埋伏圈,马上退到一边,解放军立刻从军车上下来还击。这时四水六岗的人用炮击 中了一辆军车。能用炮打中解放军,这在当时成了出名的一仗。这一仗他们缴获了一百来条枪,其中也有布朗枪(译注:音译,据描述是一种机枪)。1958年118号、9号连着两天对解放军的袭击,使解放军大吃一惊。

25.必须把山南“弄干净”

从 贡嘎撤退下来,我带着人马去了琼结,在琼结遇到了一百多名四水六岗的人。这一百多名四水六岗的人,纪律非常涣散,骚扰民众,还有人强奸了妇女。我们路过一 座寺院和一座小村庄时,那里的民众向我们告这一百来人的状,哭诉说:“连四水六岗军都这样的话,那你们打汉人有什么意义?”对此我非常失望难过。我们与这 一百来人开了一个会,我在会上说:“如果你们不遵守四水六岗的军纪,那我就带着我的人马自己去跟解放军拼命,而不与你们合并。军队不能没有纪律,按照四水 六岗军纪的第一条,别说强奸妇女,哪怕通奸也是犯死罪的!”我当时流泪了。这一百来人的指挥官在会上表示了愧疚和歉意,他说:“我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情。 从今天起,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你们不要撇开我们。”然后我们就在会上重申了军纪。

我们终于联系上了四水六岗总部,并陆续整合了从四面而来的新难民和走散的四水六岗人员。由于达赖喇嘛在拉萨的处境已经非常严峻,四水六岗在茸乐岗召集了一次指挥官的会议。会上明确了必须把山南 “弄干净”,如果尊者出走的话,确保从这里能够安全出走。在会上,我们分别部署各路人马,从贡嘎到尼塘、到曲水……一直到拉萨河的然玛岗渡口,都部署了四水六岗的人,每名指挥官有一百多名部下。我们没有在拉萨布置队伍,因为达赖喇嘛在拉萨,我们不能在拉萨打仗。

山 南重地泽当的指挥官就是我。因为泽当及周边的泽普、空布、曲库(译注:音译地名)有几处解放军的军营,解放军把这几个军营作为总部,负责清缴山南地区的四 水六岗军。这些军营的战备都很充分:军营有引水系统,木柴堆得像小山一样;营房里没有士兵,他们在山上挖了洞和地道,士兵都躲在地道里。四水六岗的人曾两 次袭击这些军营,反而被解放军打退了。会上的人一致要求我担任泽当指挥官,降神占卜后的神谕也说应该由我担任。因为我一路打过来,当时已经很有名,成了 “恩珠.贡布扎西第二”,所以比较受人敬佩。做泽当指挥官是非常艰难的任务,我只有三、四百名士兵,部署在离泽当不远的琼结,主要任务是包围这几个军营。1958年藏历1210日,我们在泽当开了战……(译注:跋热·达瓦才仁《血祭雪域》中如此记载:195812 1日,留守部队各部官在茸乐孔朱喀开会参加会议的有百人,围攻泽塘,有关指挥人选请神谕决定,神谕言:“军官中的军官热珠阿旺去随后开始布置,汉人洛桑扎西亲自前往泽塘侦查……

我在拉萨时就有预感,达赖喇嘛无法呆在拉萨。 195935日,我在泽当打仗的时候,从拉萨罗布林卡来了两个信使。信中写道:“如果你能来罗布林卡的话,达赖喇嘛将会非常高兴。另外,第十六世噶玛巴将要离开楚布寺出走,若有需要,也会请你们安排卫队护送。”

这 封信是以甲本格桑占堆的名义写的。从信的内容我看出,达赖喇嘛无法继续呆在拉萨了。我当然愿意带人去拉萨接应尊者,但我认为山南泽当这个阵地更为重要。因 为如果泽当这几个军营里的解放军出来追剿,将对达赖喇嘛的出走造成严重威胁。而目前山南除了这几个军营外,其他地方是干净的。军营被我们包围着,白天解放 军都躲在地洞里,我们不会有枪战。我们总是在晚上开战。

我召集所有的指挥官开了个会,告诉他们:“我有事要去拉萨,希望你们好好防守。”他们说:“你派任何人去拉萨我们都接受,但你不能离开阵地。”我的想法其实跟他们一样。所以我立即点了恰珠希热、扎雅阿旺两名指挥官,命他俩各带30人马,连夜赶到拉萨河然玛岗渡口,渡口那儿有我们的人员。然后他俩先去罗布林卡见甲本格桑占堆。

我另派了两名信使去拉萨,并回了一封信给甲本格桑占堆:“由于泽当的情况所需,我本人无法前去拉萨。我已派遣两名指挥官各带30人马前往拉萨了。不用担心山南地区的解放军,这里很干净不会有任何问题……

26. 护送尊者去隆子宗

1959310日,在拉萨的民众爆发了反抗中国人的起义。317日晚上达赖喇嘛从罗布林卡出走,与尊者一起的有扎萨功德林、帕拉等官员。他们要经然玛岗渡口前往山南。在然玛岗渡口有噶厦政府的军队和四水六岗护教军的人员护卫;在拉萨至山南的路上,我们也早已安排了人员护送和防守。

我 的信使在然玛岗渡口遇上了达赖喇嘛一行。信使正要把信交给甲本格桑占堆时,达赖喇嘛说:“谁的信,快拿过来我看。”按常规,信应该先交给尊者的总管帕拉, 再由帕拉呈给达赖喇嘛。但此时此刻也没顾那些规矩了。达赖喇嘛还让我的一个信使牵着他的马带路。另一个信使立即返回泽当,向我汇报了消息:达赖喇嘛已经过 了然玛岗渡口,正在前往山南。我立刻带领三名指挥官、一名朱古(译注:转世化身)共十人,骑马向拉萨方向赶去。

1959320日 中午,我们到扎西玛时,达赖喇嘛一行也刚好到达。达赖喇嘛在扎西玛的一户大户人家里休息,他和帕拉等少数随从,以及甲本格桑占堆和二三十名四水六岗的护卫 人员住在这户人家里,他的经师、家人等人住在村里其他人家里和寺院里。我到了村子,先见了帕拉,然后我要求拜见达赖喇嘛,帕拉同意了。

觐见的时候,我们把武器都放在屋外,达赖喇嘛在里面说:“快进来,快进来。”我们走进屋去,磕了三个头,献上哈达。我对达赖喇嘛说:“感恩尊者来了!”想到尊者被迫放弃首都离开,又为尊者从汉人手中脱险庆幸,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达赖喇嘛对我们说:“请坐,请坐,大家请坐。”

达赖喇嘛又马上问:“有没有准备好护送噶玛巴?”

我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山南一路上都是我们的护教军。”

达赖喇嘛说:“你们辛苦了,也有了成果。目前在拉萨极有可能发生战争。噶厦政府和三大寺曾经对四水六岗实施了最严厉的限制(译注:见前述),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伤心。恩珠.贡布扎西清楚整个过程和真相,我们是在汉人的压力下,被迫对你们说了最难听的话,做了最难为你们的事。”

我们虽然都是指挥官,可个个泣不成声。

达赖喇嘛又说:“帕拉,我们不是带了一些‘觉钦玛耶’吗?送给他们吧。”帕拉立刻给了我们“觉钦玛耶”。达赖喇嘛又对帕拉说:“你们一起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吧。” 觐见完达赖喇嘛,临出门时达赖喇嘛特意问我:“热珠阿旺,你会和我们一起走吗?”我说“是的,尊者。”然后我们退出,去了帕拉的房间。

达 赖喇嘛最初的想法是,在山南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来。帕拉向我们了解山南的情况。我们认为整个山南都是安全的,除非中国人派飞机来才会有危险。山南最 安全的地方是隆子宗。隆子宗地方很大,周边也安全,噶厦对这些地方也很熟悉,且隆子宗离印度不远,离不丹也很近。所以当时的计划就是护送达赖喇嘛去隆子 宗。我和达赖喇嘛的那张照片就是护送尊者去隆子宗前,在扎西坝拍的。

达赖喇嘛安全经过山南,到达了印度。中国人的大部队,包括步兵和骑兵派往山南,增援山南的清剿部队,解放军从各个方向围剿我们,我们再也无力抵挡,1959年的41号,我们开始从泽当撤离。

(译注:据《中共西藏史大事》的记载“叛乱武裝 2000 1 25日起,向我山南工委和两个备连再次发动猛烈攻击,我三百多名干部战士连续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激战 27日,敌进攻不能得逞,遂采用挖坑道的办法,向我实施围攻牺牲分工委财贸部副部长王一平、社会部副部长赵克俭干部战士十余人。直到 4 8日,平叛部队进抵山南,叛匪逃跑 。
据《血祭雪域》中热珠阿旺提供的数据:泽当的三月中,护教军阵亡 36人, 160人,中国军队死伤不详。)
                        图片前者为热珠阿旺,中间骑马者为达赖喇嘛尊者。


27. 我没有背叛图伯特

我 从来没有杀过藏人。我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解放军。除了解放军我没有杀过任何人。杀解放军是从多嘎琼朵开始的,解放军在多嘎琼朵设伏,我们进入埋伏圈以后, 吃了很多苦头。从此后我就三三俩俩地杀了。战场上我们能把汉人的脸看得很清楚,他们和我们家乡的那些汉人一样,个子很短小。打仗时我们彼此是敌人,仇人相 见分外眼红,双方都很愤怒,都设法置对方于死地,解放军除了想杀我们,也设法抓捕我们。本来杀了人以后,应该想到这是在造孽,杀了野生动物也会念六字真 言,何况人?可是杀解放军不管杀了多少,我连一遍六字真言也念不出口。杀解放军是一桩让我骄傲和兴奋的事,因为我把共产汉人当作敌人里的敌人,我从心底里 认为他们是野蛮的,他们不信佛法,所以我杀了他们以后很高兴,没有想到在造孽,不会流眼泪的哈哈哈……

我对共产汉人的愤怒在于,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做的却是另外一套。“穷人大会”就让我们知道了,共产汉人说话是没有诚信的(译注:“穷人大会”意指“民主改革”)。 共产汉人没有信仰,逼迫藏人摧毁寺院。以头人、活佛、僧人剥削人民为名,屠杀头人、活佛和僧人。他们动用国家军队对康和安多的藏人进行镇压。国家军队有枪 炮、飞机、炸弹等,而我们除了私人买的枪支外,没有别的武器。他们对这样的民众进行无情的屠杀,这件事我们藏人会一代又一代讲述下去,永远不会忘记。直到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也不会忘记。这是我最大的痛苦,永远无法消除我的愤怒。

流亡印度后我只有两种想法,一是西藏独立,一是和汉人死拼。我做好了在印度长期呆下去的准备,当时恩珠.贡布扎西、嘉乐顿珠和我们还在继续想办法,希望在美国等找到援助后,返回西藏去打仗。

1986年我和太太回理塘探访过一次。班禅喇嘛访问理塘时我在理塘。那次汉人没有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我。他们带我去参观了达孜多、成都、北京等地,安排住在各大酒店里,对我很好。他们对我这么好,也许是希望我投靠他们吧。哈哈哈……

我非常高兴有汉人朋友们来采访。我相信他们把我说的事实情况写出来,而且是用中文写出来,中国的第二代领导人还在世,他们读后就会发现我知道详细的情况。他们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虽然我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了,身体也不好,但我要坚持说出来,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今天的中国有喜欢共产党的人,也有追求民主的人士,信仰佛教的人也很多。事实写出来后,很多汉人就会知道真相。共产党会非常恼火,但是,他们也会看的。

给我们造成痛苦的是中国政府,都是政府官员让人去做的。对藏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政府没有与中国人民大众商量。西藏人民和中国人民都是一样的,希望平安幸福。给我们带来痛苦的都是中国政府官员。

我没有背叛西藏!没有背叛达赖喇嘛!没有背叛理塘头人和喇嘛!我不是叛匪。
四水六岗创立者恩珠.贡宝扎西

(热珠阿旺的采访完)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8

2013年12月11日 星期三

达赖喇嘛获诺贝尔和平奖的演讲


    达赖喇嘛: 获诺贝尔和平奖的演讲(1989)
  
    1989年12月10日。挪威,奥斯陆,奥拉大学
  
    挪威国王陛下,诺贝尔奖委员会的成员们,兄弟们,姊妹们:很高兴今天能够和大家相聚,领取诺贝尔和平奖。我感到十分的荣幸和惊喜。你们能把这个重要的奖项 颁给我这样的普通僧侣让我非常感动。我觉得这项荣誉是对利他主义,博爱,怜悯和我所从事的,遵循佛陀和印藏伟大先贤教导的非暴力运动的肯定。

  
    我带着感恩的心,代表世界各地受压迫人民和那些追求自由与世界和平的人们接受该奖。我带着对现代非暴力变革运动的创始人甘地的无限敬意接受该奖。他的人生 鼓舞了我也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当然,我还代表六百万身陷水深火热,前途布满荆棘的西藏同胞接受该奖。
  
    他们正面对着一个精心策划的系统性阴谋。这个阴谋试图抹煞他们的传统文化和民族认同。我的获奖重申了我一贯的立场:如果用真理,勇气和决心作武器,那么西藏将被彻底解放。
  
    无论我们来自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们都拥有人类的共同点。我们都追求幸福,避免苦难。我们都有最基本的需求和担忧。我们也都有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支配自己和民族自决的追求。这就是人的天性。从东欧到非洲,世界各地发生的巨变就是这点的最佳证明。
  
    今年六月,中国追求民主的群众运动被残酷地镇压了。但我相信,中国人的决心不会白费。因为中国人追求自由的思潮已被重新点燃。中国也不会不受刮遍全球各地 的自由之风的影响。勇敢的学生和他们的支持者们向中国领导人和全世界人民展示了那个伟大民族的性格。
  
    上个星期,又有多为西藏人被判处了最高达19年的徒刑。他们都受到了公审,这很可能是为了在我领奖前恐吓西藏人民。他们唯一的“罪名”仅仅是表达了对西藏人普遍追求的复国大业的向往。
  
    占领下的西藏人民在过去四十年所经历的苦难已经被载入史册。这是一部抗争的历史。
  
    我们都摒弃暴力,因为我们知道暴力抗争会导致新的暴力和苦难。我们始终坚持着非暴力原则,不希望给其他人造成痛苦。正是基于这样的观点,我在不同场合多次 表示要与中国展开谈判。在1987年,我发表了旨在恢复西藏和平和人权的五点提议。其中包括把整个青藏高原变成一个非暴力区,保护和平和非暴力原则从而使 人和自然能够和谐共存。
  
    去年我在位于斯特哈斯堡的欧洲议会详细阐述了我的提案。我认为虽然被少数藏人批评为过于缓和,我多次提出的提议还是名正言顺并且切实可行的。
  
    不幸的是,我最初巨大让步的提案并没有得到中国领导人的积极回应。如果局面一直没有改观,那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的立场。
  
    中国和西藏之间的所有联系都必须符合平等,尊重,互信和互惠的原则。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则,在公元823年中国和西藏的贤明领袖签订了一份合约。这份合约至 今仍镌刻在西藏最神圣的寺院,拉萨大昭寺前的柱子上。“西藏人民和中国人民将在各自的土地上幸福生活”
  
    作为佛教徒,我关心全人类的幸福,尤其是那些受苦受难的人民。我认为一切苦难都是由无知和忽视引起的。人们把自己对幸福和满足的追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但是真正的幸福却来源于人与人之间的手足之情。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应承担一份共同的责任。
  
    虽然我所信仰的佛教可以让人们信仰博爱和怜悯,但我知道即使没有宗教,每个人都可以个这份共同的责任下一个定义。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我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宗教和精神家园所扮演的角色也日益重要。他唤醒我们的人性。其实科学和宗教并不矛盾,其中一者让我们看清的另一者的巨大价值。科学和佛的教诲都强调万物的基本共同点。这也是积极处理全球环境问题的基础。
  
    我相信不论什么宗教,其追求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发掘人性中的闪光点并给予人类幸福快乐。表面上也许有分歧,但最终却殊途同归。
  
    我们即将进入本世纪的最后十年。我坚信坚持人类古老价值的我们将迎来一个更有善,更幸福的21世纪。
  
    我为所有人祈祷。不论是压迫者还是朋友。我们将构建一个充满爱的世界,将尽可能消除地球上的疾苦。
  
    谢谢大家!
  
   

此文于2010年12月11日做了修改



http://blog.boxun.com/hero/201012/falilunhen/14_1.shtml

向当知项欠和果洛久美致敬

唯色:向当知项欠和果洛久美致敬


向当知项欠和果洛久美致敬

文/唯色

听说当知项欠(又写顿珠旺青)将走出囚禁他整整六年的监狱,我不禁低语:“贡觉钦!(藏语,佛法僧护佑)”

许多往事历历在目。虽然我并未见过当知项欠本人,但看过他和果洛久美拍摄的纪录片《不再恐惧》,这是第一部由境内藏人拍摄的关涉真实与证言的纪录片,具有 重要的意义。也写过多篇关于他的文章,其中一篇是在获知他被定罪“颠覆国家政权、煽动分裂国家”而遭判刑六年时写的。他是在被秘密拘捕近两年才被秘密宣判 的。以一部长度为25分钟的纪录片,换来备受折磨的狱中六年,平均1分钟换来刑期将近3个月,这实在是太残酷!

当时有外媒记者问我,如何看待当知项欠被判此罪?我对记者说,并未有过电影专业训练的当知项欠,用一部简单的摄像机,记录了那么多民间底层藏人的真实感 受,来反映他们遭受压迫与歧视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真切的愿望,为的是让外界了解藏人的内心。如果凭此定罪并判重刑,只能说明这个政权实在是太不人道,也 实在是过于虚弱。而当知项欠因此获刑,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他所拍摄的纪录片的真实性,使得西藏之外的人对于藏人的生命被蹂躏的事实有了充分的了解。

比黑夜更漫长的六年快要到头了,有着非凡毅力的当知项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正如Dechen Pemba的文章《在中国坐牢的纪录片制作人当知项欠的故事》中 讲述的,当知项欠除了是图伯特英雄、公民记者、人权斗士的化身,他还是年迈双亲的儿子、羸弱妻子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到家中亲人在 比黑夜更漫长的日子里,多么期盼与他重逢。祝福一家人早日团聚,尤其要把由衷的钦佩送给勇敢的拉姆措,她在丈夫身陷囹圄时养护全家老小,为丈夫得自由在世 界上奔走呼告、寻求支持,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

然而,令人悲伤的是,当当知项欠走出黑狱,却可能见不到与他一起骑着摩托车在东部藏地拍摄、记录藏人心声的果洛久美。这位44岁的拉卜楞寺僧人久美嘉措, 在当知项欠被捕之后,也两度被拘捕,受尽酷刑,落下疾患。2012年9月的一天,他突然失踪,随后甘肃省公安厅下发通缉令,声称果洛久美“涉嫌故意杀人 罪”,对举报线索者奖励重金,至今再无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涉嫌故意杀人罪”是相当严重的罪名,由于2009年以来多达128位藏人以自焚抗议中共(其中境内藏地123人,境外5人),而当局以更为严厉的镇压、 构陷及抹黑宣传来对付藏人,已有数百位藏人遭连坐、被刑拘,其中多位藏人即被指控所谓的“煽动、引诱、教唆或者胁迫他人自焚”而被定罪“故意杀人罪”,那 么,是不是当局指控果洛久美“涉嫌故意杀人罪”,也是企图指控他“煽动、引诱、教唆或者胁迫他人自焚”?

惟有藏人的虔诚和勇气足以铭刻史册。就像在当知项欠和果洛久美拍摄的镜头中,那么多的藏人愿意展现自己的真实面孔和真实声音,他们对当知项欠说,如果他能 设法将影片送交给至高无上的尊者达赖喇嘛,那么,哪怕付出生命他们也不后悔。而当知项欠在纪录片最后深情献给达赖喇嘛的歌声,已在全世界三十多个国家回响 着,还将传播更广。让我们向即将走出牢狱的当知项欠和生死不明的果洛久美表示致敬!

2013年12月1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Leaving Fear Behind》(《不再恐惧》):秘密制作的纪录片,描述西藏人民的真实感受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8/09/leaving-fear-behind.html

境内藏人秘密制作纪录片——LEAVING FEAR BEHIND(不再恐惧)的英、中文字幕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8/09/leaving-fear-behind_15.html

当知项欠与他的亲人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07/blog-post_28.html

在中国坐牢的纪录片制作人当知项欠的故事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12/blog-post_12.html

审判在即,为当知项欠呼吁!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07/blog-post_25.html

西藏电影制作人当知项欠的家人忧心忡忡,北京律师被禁止接手案件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07/blog-post_21.html

当知项欠( Dhondup Wangchen)被判刑6年!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01/dhondup-wangchen6.html

吁请媒体等关注:审判藏人使用的“花招”让中国法律蒙羞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07/blog-post_16.html

全球行动:请释放当知项欠(Dhondup Wangchen)!http://woeser.middle-way.net/2009/08/dhondup-wangchen.html

西藏制片人当知项欠被转移到西川监狱,亲人呼吁国际社会予以营救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05/blog-post_23.html

颠覆之罪,何来之有?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01/blog-post_20.html

无国界记者发布视频:拉姆措赴欧洲呼吁帮助释放丈夫当知项欠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11/blog-post_18.html

唯色:记失踪的喇嘛果洛久美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10/blog-post_3969.html

藏人电影人顿珠旺青荣获澳大利亞齊氏文化基金會第五屆 “推動中國進步獎”特別獎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9/blog-post_4.html



2013年12月10日 星期二

林辉:“藏地的灵魂”大昭寺文革居然做了猪圈


转自唯色博客
《杀劫》(摄影:泽仁多吉;文字:唯色。台湾大块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出版;并获《中国时报》2006年度中文创作类十大好书奖)(Forbidden Memory:Tibet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藏地的灵魂”大昭寺文革居然做了猪圈

文/林辉

对于大陆文革的惨烈,人们或通过亲身经历或通过若干书籍基本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有一个地方的文革,由于资料的有限,包括笔者在内的许多人知之甚少,这就是 西藏。近日,笔者终于看到了西藏作家唯色和其父亲泽仁多吉藉由文字与照片展现的西藏文革,这本弥足珍贵的书籍的名字叫《杀劫》。

读罢该书,最令笔者震撼的是文革对西藏文化的摧残,亦如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摧残,惨烈、彻底、让人心痛。比如大批喇嘛被强制还俗,大批珍贵经书被焚毁,截至 1976年,西藏(自治区)境内原有的2700座寺院仅剩下8座……本文要讲述的就是有着“藏地的灵魂”之称的大昭寺在文革时的遭遇,而其遭遇无疑是那 2700座寺院境况的缩影。

大昭寺,又名“祖拉康”、“觉康”(藏语意为佛殿),位于西藏拉萨老城区中心,是一座藏传佛教寺院,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始建于唐贞观二十一年(647 年)、吐蕃王朝的鼎盛时期,是藏王松赞干布为纪念尼泊尔尺尊公主入藏而建的,用于供奉公主从家乡带来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佛像,但目前寺院中供奉的是文成公 主入藏时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佛像。

据说,大昭寺建造时曾以山羊驮土,因而最初的佛殿曾被命名为“羊土神变寺”。1409年,西藏格鲁教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为歌颂释迦牟尼的功德,召集藏传佛 教各派僧众,于藏历正月在寺院举行了大法会:默朗钦莫,前后持续15天,后寺院改名为大昭寺。不过,也有观点认为早在9世纪时已改称大昭寺。清朝时,大昭 寺曾被称为“伊克昭庙”。经历代修缮增建,形成了庞大的建筑群,如今占地25100余平方米。他融合了藏、唐、尼泊尔、印度的建筑风格,成为藏式宗教建筑 的千古典范。

除了释迦牟尼的佛像外,大昭寺还供奉着众多佛像、圣物和法器,其所拥有的从“吐蕃”至近期“格桑颇章”期壁画艺术也让人叹为观止。

作为宗教圣地,大昭寺是各教派共尊的神圣寺院,其“默朗钦莫”非常有名。当年,因来参加法会的僧俗众多,宗喀巴将法座移到大昭寺南侧的广场继续传法,从此 历代达赖喇嘛和甘丹赤巴都在此传授佛法,并称之为“松却绕瓦”,意思是“传法之地”。而法会也成为惯例,届时拉萨三大寺院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和其他寺 院的数万僧人都云集于此,举行修法、辩经、驱魔、迎请未来强巴佛等活动。后世法会都由达赖主持。

大昭寺的重要地位不仅体现在宗教上,还体现在世俗方面。在历史上,他还是西藏噶厦政权的所在地之一。自五世达赖喇嘛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权后,噶厦分管财政、税务、粮食、司法、外交等部门便设在大昭寺二楼。后来清朝政府关于活佛转世的“金瓶掣签”活动也在此举行。

正是因为大昭寺在宗教和世俗方面双重的重要作用,他在文革期间成为了“破四旧”的重点目标。1966年8月,拉萨的红卫兵抗着红缨枪来到大昭寺进行洗劫。 根据《杀劫》中的图片和文字,大昭寺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大量法衣、经书、佛像、嘛尼轮等被砸、被毁、被烧;释迦牟尼佛像则被戴上高帽,高帽上写有种种 侮辱性的语言,其身上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全都不翼而飞,连身上和脸上涂的金都被刮净,甚至镶嵌在佛像眉心的一颗无以伦比的宝石以及古老的黄金耳环,也不 知被何人拿走;还有所有佛像体内的装藏之物也都被拿走,期中的青稞被运送到粮食局仓库,磨成了糌粑……

此后,军队在1967年入驻大昭寺,将剩余的法器、佛像等运走毁掉,据说,除了释迦牟尼像,其他佛像全部被砸光。寺中的很多一层的佛殿都变成了猪圈,养了 很多猪,而楼上的佛殿则改为军人的宿舍,楼上和楼下间搭了一个梯子。一位当时送猪饲料的僧人说:“他们把大昭寺的一角辟成茅厕,我们可以看见他们把尿撒在 地上;大昭寺的另外一部份,则被改造成牲畜屠宰场。”另一位当年的红卫兵也说:“大昭寺除了被当作猪圈,还做过屠宰场,在里面杀猪拔毛。”

七十年代,军队撤离后,大昭寺被改成拉萨市委第二招待所,西藏各地区和附近各县来拉萨的干部和普通百姓都可以投宿。也因此,寺内墙上的壁画被烧酥油茶的火 苗和水汽熏的破损不堪。1972年,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中日、中美关系都有了改善,中共高层为改变国际形象,下令重修大昭寺。然而修复者们并不清楚在佛 殿中究竟该放置什么佛像,最终还是在一位被批斗的“牛鬼蛇神”也是高僧的帮助下修复了第一层佛殿。1980年完成全部重建工程。

重建后的大昭寺又恢复了香火缭绕的场景,直至今日。不过佛像已不是昔日的佛像,壁画已不是昔日的壁画,管理寺院者也不是昔日的高僧,而来虔诚朝佛者中却不乏当年砸毁大昭寺之人。又一场轮回,又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始作俑者的罪恶却还没有被清算。

(转自:大纪元http://www.epochtimes.com/gb/13/12/8/n4029053.htm-%E3%80%90%E6%9E%97%E8%BE%89%E3%80%91%E2%80%9C%E8%97%8F%E5%9C%B0%E7%9A%84%E7%81%B5%E9%AD%82%E2%80%9D%E5%A4%A7%E6%98%AD%E5%AF%BA%E6%96%87%E9%9D%A9%E5%B1%85%E7%84%B6%E5%81%9A%E4%BA%86%E7%8C%AA%E5%9C%88.html

以上三张图片转自《杀劫》一书,摄影者是我的父亲泽仁多吉。
延伸阅读:

镜头下的西藏文革:《杀劫》连载(一)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3/2006-sha-jie-0-ren-lei-00-00-google-00.html

镜头下的西藏文革:《杀劫》连载(二)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4/blog-post_06.html

镜头下的西藏文革:《杀劫》连载(三)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6/blog-post_24.html

2013年12月1日 星期日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 康区理塘 热珠阿旺(七)


热珠阿旺:1927年生于西藏康区理塘。九岁入理塘寺出家。1950年代表理塘寺院和理塘地方民众赴达孜多(康定)与中共接触,前往中国北京等地参观。1957年,以抵抗中国奴役为宗旨的“四水六岗”组织创立者之一。1958年,前往山南珠古塘成立“四水六岗”军,担任要职。多次与中共军队正面交战,并在山南工噶县境内伏击中共军方车队大获全胜。19593月,从扎囊护送达赖喇嘛尊者至琼结后,再次返回山南阻击中共追兵。1959年流亡印度。1962年至1976年在印度西藏特种军22军服役,担任代本(团长)。现居住在印度新德里









20.汇聚成了一支人马

从 山口下来了两个人,看装束是牧民。我和群培坐下来祈祷,希望这两个牧民在我们附近休息一会儿。他俩沿山梁下来后,果真在附近停下来升火烧茶。我俩就走过 去,我还可以走,群培在后面踉踉跄跄。我靠近那两个牧民时,他俩害怕极了,因为我背着枪。我对他们说:“你们别怕,我们是四水六岗的人,跟大队人马走散 了。你俩不用怕,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请给我们一点吃的吧……”那个老一点的牧民说:“那自然、那自然。你们俩这么多天没吃饭,那先别吃糌粑,会噎死的。你们先喝一点糌粑汤吧。”另一个年轻的牧人去搀扶群培,过来后为我们做了糌粑汤……闲聊中这两个牧民告诉我们,他们是因为解放军和四水六岗打仗,躲战乱跑来这里的。

忽 然,牧人之一说:“远处有人来!”我拿望远镜一看,有一个穿藏袍的人,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头骡子,正向我们的方向过来。我一眼就认出是四水六岗走散的人。 那人在离我们不远处停了下来,没有下马。于是我就喊:“你是谁?下马过来!”那个人也喊:“你是谁?”我说:“我是热珠阿旺。”他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我 听不清楚,我喊你先过来再说,他过来了。他确实是四水六岗的人,我们一起喝了茶。

那 两个牧民有一匹很彪悍的母马。我们请他们把马卖给我们,两个牧民哭了起来,说:“这匹马是直贡仁布切的神马,不能卖的。”看他们的确不想卖,我就说:“那 你们能不能把我们送到那边山口?我的同伴伤势太重了,走不动。”两个牧民说:“当然、当然。”他俩就把我们送到了山口。骑马来的那个四水六岗的人有很多藏 币,揣在腰里。他拿出五百元给了他俩,两个牧人高兴地拿着藏币走了,把母马也留给了我们。

走 到直贡龙秀时,我们看到了被打死的解放军的尸体,大概有一百来具,就扔在荒野里。由于尸体太多,臭味很大,马不愿意走,我们只能硬拽着马走。一般藏人不当 心杀了一只虫子,都会念六字真言。可那时杀了那些汉人,我们连一遍六字真言都不念。看到解放军的尸体时,我很高兴。因为杀解放军不是很容易的事,他们是受 过训练的。有的人说他杀了十多个解放军什么的,那都是吹牛。不过我还是动了一点儿恻隐之心,心想:他们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啊……后来在直贡寺附近遇到了一支 解放军,我猜他们是去收那些尸体的吧。

第 二天凌晨4点左右,我们三人到了雅热寺。寺院好好地接待了我们。先前有四水六岗的人牺牲后,马和财物等遗物我们都供养给了雅热寺,所以互相已经认识了。雅 热寺的人说:“前几天还来了几个像你们这样的四水六岗的人,我们叫他们去牧民家住了。”于是我们便请寺院派人去把那几个四水六岗的人叫过来,与我们汇合 了。

雅热寺是直贡仁布切的寺庙,是个小寺庙。直贡仁布切当时还年幼,11岁左右,直贡仁布切的经师年岁很高。我们请老经师占卜,问恩珠.贡布扎西的伤势怎么样?占卜显示说很危险。我们说:“只要能保恩珠.贡布扎西平安无事,任何法事我们都愿意做。”老经师便开了一个须做的法事名单,包括放生一百头羊。我们又占卜了一次,占卜结果是:只要完成老经师说的那些法事,恩珠.贡布扎西的生命就会像拴在柱子上那么牢固了,哈哈哈……

我们不知道大部队的去向。从这里有三条路去山南,我们无法决定走哪一条,且这事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就找来一个白石头、一个黄石头、一个红石头,各代表三条路,拿到直贡仁布切面前,请他抓一个。11岁的仁布切胡乱搅合了一把,抓出了那个黄石头。这个黄石头代表的路是:经彭波去热振,再去山南。所以我们就决定了走这条路。

走 的时候,我们从寺院牵了两匹以前供养的马。寺院有很多法事活动,来来往往的信众很多,我们就骑马混在信众中走了。第一天路上遇到了解放军,有二十多个骑兵 和两百多个步兵,正迎着我们走来。如果我们掉头的话,解放军反而立刻会知道,所以我们马上把枪取下,塞进藏袍的长袖里,迎着他们继续走。由于来往的民众很 多,解放军没有起疑。此后就没再遇到解放军。第二天在途中看到两只公岩羊,我们拿枪打死了这两只岩羊,驮着肉继续赶路,碰到一户牧民,就在牧人家煮了岩羊 肉吃。

走 到雅热寺的牧场时,遇到了我们理塘郡达家族的老妈妈,以前我们就认识。老妈妈一定要让我们留下来,她说:“你们一定很累了,留下来吃饭过夜吧。”我们在老 妈妈家住了三天。老妈妈看到我们身上的伤,又见袍子上都是弹孔,又哭又笑地说:“我的这些孩子们,是铁打的还是铜做的啊?”她还想留我们多住几天,可是我 们要赶路。老妈妈家里有一个芒康人,他也决定跟我们一起走。

现在我们一共有八个人了。我们去了彭波,在彭波又碰到四个跟大部队走散的四水六岗战士,接着又遇到了刚从理塘逃亡出来的十二个新难民一 共二十多人了。走散的护教军身上带的武器好,子弹也多;新逃亡的难民武器不好,也没有多少子弹。一个叫潘贝的人和我商量认为,应该把这二十多个人组织成一 支队伍。彭波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是色拉寺的属地,色拉寺有很多来自理塘的僧人,老乡之间都认识,所以人们对我们很好。我把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先安排住在彭 波待命。队伍中有人的家人在拉萨,我就给了他们七天休假,让他们潜回拉萨看望家人。我和潘贝也去了拉萨。潘贝的母亲和两个女儿住在小昭寺附近。那时是195810月,如果身上没有武器,进出拉萨一般没有问题。

21.在拉萨:请雄天护法
 
去拉萨的计划是这样:先去色拉寺,因为我弟弟在色拉寺,潘贝的一个亲戚也在色拉寺。在色拉寺把我们带的长枪藏在那里,再带着手枪去拉萨城(译注:藏人拉萨的概念指的是大昭寺一带)。潘贝是僧人,我也刚还俗,所以还是光头,因此计划穿袈裟,去拉萨城里见恩珠.贡布扎西的朋友;派人去拉嘉日(译注:地名)与四水六岗总部联系,再派人与恩珠.贡布扎西他们联系。

我们按计划出发了。晚上12点左右到了色拉寺我弟弟的僧舍。弟弟开门一见是我,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我去打仗了。弟弟给我们烧茶,我告诉弟弟:“我们要去拉萨,要把马和两条长枪留在你这里,你好好保管;另外帮我们准备两套袈裟。”我们还叫了一个亲戚索南罗布一起去拉萨。

天快亮时就动身了。我们仨穿着袈裟,身上藏着手枪。我的手枪是“加拿大”。早上7点左右到了潘贝妈妈的住处,他们住在小昭寺上密院附近。他妈妈见到我们也非常吃惊。我们进了屋子,告诉他妈妈和他女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俩在拉萨有事要办,你们也不要害怕。”这天我们就住在潘贝妈妈的家里。

恩珠.贡布扎西以前做生意时的助理叫确扎,现在在拉萨帮恩珠.贡布扎西看家。第二天,我们派人去请确扎过来见我们。确扎来了,我们告诉他:“恩珠.贡 布扎西受了伤,直贡仁波切占卜过了,要我们做很多法事。别的法事在直贡仁波切的寺院都做完了,只剩下放生一百条生命这事还没做,你看看你能来做这事吗?” 确扎说:“没问题,这我可以做。”后来他放生了一百头羊。我们也嘱咐确扎不要走漏风声,还让确扎去请噶厦藏军的甲本格桑占堆、甲本旺丹扎西过来(译注:那时噶厦政府军已被编入解放军编制)。

以前四水六岗在拉萨筹建的时候,这两人常常和我们一起开会。其实他们当时是噶厦的探子,来打探我们的行动的,只要恩珠.贡布扎西开会,他俩准在场。这两个甲本也是扎什军营的,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扎什军营总的来说是同情理解四水六岗的。

确扎请来了两位甲本。两位甲本见到我俩很高兴,连连问:“一路上怎么样?辛苦了……”我们给他们讲了,恩珠.贡布扎西怎么受了伤,我们一共打了十次仗,我们与恩珠.贡布扎西走散了等等;也告诉他们,我们目前已经召集了一些脱队的护教军战士、以及一些新难民,安顿在彭波。请他们先把这些情况分别转告给帕拉(译注:帕拉.土登维登,当时达赖喇嘛的侍卫总管)、达赖喇嘛警卫团的代本(译注:警卫团团长)以及其他代本。然后再请告知我们,帕拉和代本们有什么意见和指示……

几天后的晚上他俩来了。帕拉托他俩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吃的,还请他俩转告我们:“你们要当心,不要被人发现你们在这里。我们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决定后会通知你们的。”我们对两位甲本说:“我们要祈请雄天护法,你们能否安排一下?”两位甲本爽快地答应了。(译注:多杰雄天,曾为藏传佛教格鲁派护法神。1996年达赖喇嘛颁令,因雄天鼓励暴力与不宽容,格鲁派禁止尊奉雄天护法。详情见维基百科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9A%E6%9D%B0%E9%9B%84%E7%99%BB

我 们约好了请雄天的时间和地点。弟弟和另外两个僧人从色拉寺来一个小寺庙与我们汇合。作法降雄天的是一个老头,住在附近农村里,也被请到了这个小寺庙。随后 我们祈请雄天。当老头的身体颤抖起来时,说明雄天附体了,我冲了过去,揪住被雄天附体的老头子的胸襟,怒吼道:“怎么回事?以前我们祈请你时,你这个护法 神说过,决定和我们一起努力抵抗。为何事到临头,我们却没有得到任何保佑?特别是恩珠.贡布扎西,他是我们的头领,他遭大炮袭击的时候,谁也没有保护他!护法神在哪里?什么狗屁护法神!”

骂完我放开了手。雄天说:“你们等等,我有点忙……”然后他跳起羌姆(神舞)来,一边跳一边射箭。跳了一阵后,他坐了下来说话,这时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听懂了,必须得由一个人专门翻译。雄天通过翻译说:“玛贡嚒!人不是铁打的,不是铜做的,所以各自当心很重要!”哈哈哈……雄天接着说:“恩珠.贡布扎西受伤是个小灾,他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不要担心……”说了一堆。降完雄天后我们回到了拉萨。

弟弟他们非常信雄天,所以弟弟一路指责我是“疯子”,数落我怎么能这样对雄天?我顶他:“那又怎么样?那个降雄天的老头子不过是肉身凡胎,也有老婆孩子,他降了雄天附体,却没有任何用处!”

22.在拉萨:“局势非常严重”

在 拉萨这段时间,中国人给噶厦政府和达赖喇嘛找了不少麻烦,欺负达赖喇嘛。比如有一天,解放军拿了一个嘎乌护身符,这个嘎乌是从战死的四水六岗战士身上取下 来的,解放军打开嘎乌后,发现里面有“觉钦玛耶”。解放军把这拿到达赖喇嘛面前,指责达赖喇嘛给反动土匪发了“觉钦玛耶”,让解放军死伤不少。达赖喇嘛 说:你们这么说没道理。“觉钦玛耶”是第十三世达赖喇嘛送给信众用来朝拜的,送了很多。剩下的是我送的,我并非专门给反动土匪,我给所有的信众。如果“觉 钦玛耶”真的那么有用,我还有少量的,也可以送给你们……

帕 拉派人来问我和潘贝:“汉人实力很强,达赖喇嘛能否继续呆在拉萨都难说,对此你俩有什么看法?” 帕拉曾说过要安排我们见达赖喇嘛,而我俩却没有见尊者的打算。因为我们在谋划打仗,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去见尊者,若是被汉人发现,反而会给大家都带来不 便。但听到帕拉关于达赖喇嘛处境的那番话后,我俩非常担忧。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对抗中国人,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像藏人的眼睛和心脏一样的 达赖喇嘛。如果他安全不保,或者落入了汉人之手,那一切就完了。帕拉猛地问我们的意见,我能说什么呢?我俩手下只有二十多个人马,我俩本人也在拉萨,这些 贵族官员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我只好说:“请你们这些噶厦官员们做好一切准备,把达赖喇嘛交给我们,我们负责把他接走。”帕拉他们对此没有回话。

没过几天,帕拉他们又问我们有什么意见?我们俩就说:“我们可以组织康区的僧人加入护教军,但是他们没有武器。因此我们需要武器援助,希望你们给与武器援助。”

帕拉和其他官员听了我们的要求后,开了一次会。出席会议的有帕拉、达赖喇嘛警卫团代本和扎什军营的代本们。会议之后,他们又派人来问:“如果我们同意提供武器,你们怎么取得武器呢?”

我们说:“你们可以告知我们武器在哪里,然后我们派人去假装偷走。”
帕拉认为这个办法好,然后又问:“需要多少武器?谁来运武器?”
我们回答:“我们组织理塘僧人来拿武器。请提供英制卡丹500条、布朗枪20条、11条‘振戈’枪、6门炮等。”

帕 拉派来的人说:“藏军士兵手中的武器,现在由解放军和桑颇共同管理,桑颇是亲汉人的。每周他们都要清点武器,所以藏军手里的武器我们拿不到。我们只能设法 拿武器库里的武器。武器库的钥匙在桑颇手中,帕拉已设法弄到了钥匙。但当甲本和热本进武器库察看的时候,发现没有一条枪可以直接用,都需要组装。也不可能 让很多人去组装,这样会泄露秘密,所以每天只能组装3条布朗枪。”(译注:桑颇·丹增顿珠,1924年-1961年。西藏拉萨人,桑颇家族成员噶厦官员。1951年作为藏军二代本参加西藏和平谈判,是十七条协议签字人之一。1959年拉萨事件后被逮捕,两年后去世

我们认为每天组装3条枪也行,我们可以等。于是就告诉理塘僧人们等一等,过几天我们就会拿到宝物。我们没有告诉他们将要拿的是枪。这些都计划周全了。可是有一天,甲本们来到我们的住处,带来了两千多发子弹,五百多察藏银和食物等译注:察,藏银计量单位),还有达赖喇嘛送的“觉钦玛耶”和护身结。他们带来帕拉的话说:“本来要安排你们见达赖喇嘛的。但现在看来不行了。提供武器一事也实现不了了。请你们不要失望,你们俩今晚就赶紧离开拉萨吧,局势非常严重。”我们问:“什么局势那么严重?”带话人说不知道。

这就是我们得的的消息。甲本们说:“你们在外多保重!我们在拉萨也会多当心的。”随后我们马上通知那些在拉萨探亲的四水六岗的人,让他们当晚立刻离开拉萨。而我和潘贝决定留下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我们让恩珠.贡布扎西的助理确扎去见噶厦政府的兹仲格桑隆。格桑隆在噶厦官位很高,与帕拉同级,而且他是康巴人,与恩珠.贡布扎西关系很密切。我们请确扎通过他打听“局势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确扎去后带了一千多发子弹回来,却没有打听出“局势严重”是什么意思。那是195811月间。我们就这样被打发了哈哈哈……

(待续)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