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30日 星期二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尖扎藏人 洛日甲(二)


洛日甲,1928年生于西藏安多尖扎。1959年流亡印度。现居住在印度达兰萨拉。


唐注:1949年中共军队开始入侵西藏(图博特)康和安多等地区时,在安多遭到尖扎昂拉(即今中共行政区划青海省尖扎县昂拉乡)部落民的坚决抵抗,历时近三年未得以进入该地区,故当时尖扎昂拉被中国人称作“小台湾”。
在中共官方记述中,时任西北局第二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北军区政委之职的习仲勋,先后十数次“政治争取”昂拉部落首领项谦无效后,最终进行了“军事进剿”,从而“进一步政治争取”项谦的“归顺”。“争取青海昂拉部落第十二代千户项谦归顺中央政府,是习仲勋的统战理论在西北地区解决民族问题的一次成功实践……为此毛泽东赞扬他‘比诸葛亮还厉害’。”[中国共产党新闻>史海回眸>人物长廊>习仲勋与统一战线  http://cpc.people.com.cn/GB/85037/85038/7650383.html ]

访者洛日甲以一个普通部落民视角回忆了这段“统战”史。

 

3.残忍的一仗

1952414日,汉人对昂拉采取了军事行动,打了残忍的一仗。(译注:受访者可能说的是藏历。中共官方记载:“1952年5月1日,人民解放军开始向昂拉地区进军。5月2日,人民解放军进行全面清剿,仅10天时间,项谦及马步芳残余苦心经营的‘小台湾’就土崩瓦解了。”

汉人并没有从我们设了防守的地方进攻。当时我们在扎麦、上下龙巴山口、奥布拉卡、夏荣多等处设防,却没有防守黄河岸边,因为我们对黄河抱了太大幻想,以为汉人无法从黄河对岸过来。然而,汉人正是夜里从果里囊横渡了黄河,这里离昂拉村已经很近了。

汉人渡过黄河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拉莫(译注:地名,受访者安多语音译。以下地名同为音译。),直奔昂拉头人项谦的住处;另一路前往陆切,意图从那里围攻昂拉头人的指挥部,头人项谦当时就在陆切。据说汉人的计划是用两股军队包围昂拉头人项谦,从而迫使昂拉投降。但这个计划由于其中一路解放军迷路而被打乱了。朝拉莫来的汉人军队按计划抵达了目的地恰甲;朝陆切来的那股军队却迷路去了热沃,故而没能按计划天亮时抵达陆切。  

按计划抵达到恰甲的这路解放军直接攻入了我们村。当时我在家里。头一天晚上我去给农田浇了水,整夜没有合眼,早上回家后我合衣躺着睡觉。突然听到三三两两的枪声,我翻身爬起来冲到院子里,急急忙忙煨了桑,赶紧冲出了院门。在门口我碰到了亲戚达耶,他对我说:“快逃吧,汉人已经来了!”这时同村的一个回民男人手持一把刀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汉人来啦,汉人来啦,头人肯定有办法,头人肯定有办法……”我也跟着跑,忽见前面有汉人士兵在开枪,我无法继续迎上,只好往下跳到一条小山沟里,山沟里已经躲藏了几个人。这时汉人士兵向我们开枪了,十几个士兵一齐向我们开枪,还有机关枪扫射。恐慌中我们根本跑不远,总在一个地方打转。这时候昂拉的抵抗者也开枪了,双方打了起来……

我们好不容易逃到了离村庄不远的山顶。从山顶上能看见昂拉人与汉人士兵还在相互射击。昂拉方面打的很猛,大约半小时后,不少汉人士兵被打死了,其他的被赶回了黄河岸边,差点就被赶进黄河了。汉人被驱赶到黄河岸时,我们又下山去捡取武器,然后跑到附近小山上。枪声仍不断传来,枪战还没有停下来,有的人说应该再去拿些武器什么的。这时汉人另外那支迷路的军队赶过来增援了,被赶回黄河边的那支军队也再次吹响了冲锋号……

从山上到村庄、从农田到每户人家,都被汉人军人塞满了,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这么多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解放军虽然是有经验的职业军人,而我们只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我甚至连武器也没有,但是汉人士兵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我们这边胡乱开几枪都会打死他们的人。汉人遭到我们这边开枪却不逃跑,挨枪的倒下了,其他士兵继续朝我们走;但如果我们用石头打,用“鼓尔朵”(译注:一种长条状羊毛或牦牛毛编织物,藏人放牧时用以投石驱赶牧群,也赶走狼豹等野兽)朝他们砸石头,他们就会跑,于是我们没有武器的人便用“鼓尔朵”朝他们飞石头,一个藏人要对付十个汉人,还有藏人不要命与解放军进行肉搏,所以汉人士兵死了很多。尽管如此,昂拉人终究还是无法抵挡汉人从两个方面的夹攻。当时据说共产党动用了八万士兵,有步兵、有骑兵,昂拉人怎么抵挡得住呢?抵抗者们开始溃退。 

我的同伴都是十多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共有六七个。我们看见一个叫索巴的人骑着马,背了一支枪过来。他大概五十多岁,走到我们跟前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向山上走了。索巴后面一个叫曲达的人又过来了,他大概六十多岁。曲达也没有跟我们说话,直接走了。我对同伴们说:“我们呆在这里好像不对劲,我们也走吧。”于是我们也跟着那两个人上了山。在路上碰到防守洛巴山口的人们都在往山上跑。我们走到一个叫雅洁山口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和各地撤回的抵抗者会合了。

会合之时,一个叫拉杰加的人正在讲话:“我们今天要战死在这里,要和汉人决一死战!”我们决定到拉加去部署反击,这时却发现我们已被从德钦和达瓦宫方向来的汉人军队包围了。见新情况对我们不利,头人命令撤离。这样一部分人先往山上撤,一部分人断后,边打边撤来到了措卡。我们本来计划从措卡去德钦寻找食物、衣服等补给的,但是德钦已经沦陷了!于是我们又只好往回撤。离我们不远处有前世嘉木央喜巴的驻锡地,撤到那里时,汉人已经占领了我们对面的一座大山,头人也马上派人去占领了另外一座山,双方相互射击了一整天。我们当时躲在森林里,所以相对安全。

到了晚上,头人让识途熟路的人带路,我们来到了一个叫采隆的村庄附近,在村旁的拉孜集合,当时大概有近一千人。昂拉头人项谦讲了一席话,他说:“如果有谁想去投降,就去投降吧。共产党是接受投降的,但投降后你不要说自己不该说的话。”大家一致表示不投降。然后,我们又继续赶路。

当走到一个叫扎盖智塘的地方时,听到了几声枪响。我记得从前面山上下来一个人,他对我们说:“别开枪,是自己人。我去取糌粑,你们先上山,我会赶快回来。”我们继续往前走,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当我们走到一个平滩上时,解放军开始向我们扫射了,机枪和布朗枪子弹如同下雨一样。如果要突围,就只有迎着汉人的扫射冲过去。我们大吼着直接冲向汉人,我们无人有马,都在拼命跑。当时我觉得所有人都肯定会被打死,无人能幸免。但我们冲过去的时候,汉人军人居然也闪开跑了,我们突破了他们的埋伏。但我们的人也跑散了。那次汉人没能抓住昂拉头人项谦,头人跑到山上去了。我和一些人跑到了果高有些人跑到了德吉岗。从此我们就没能再汇合,也群龙无首了。汉人就这样把我们打垮了,昂拉就这样被攻下了。

(待续)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8

2013年7月28日 星期日

中共对藏政策动向


作者: 桑杰嘉民主中国首发

2008年,西藏全区发生抗议中共殖民统治运动后,中共采取更残暴的镇压政策,西藏境内人权状况一度恶化,加之铁腕统治进一步的加强,西藏境内抗议中国政府的事件连续不断,并导致藏人以自焚的方式进行抗争。08年前后,虽然,达赖喇嘛尊者的特使和中国政府进行了多次的会谈,但是,西藏境内的人权状况还是直线下滑,军事化管理寺院、限制藏人自由行动、监控藏人、民族隔离、“再现文革”等等,再次横扫整个西藏,迫使120多名藏人自焚,如此惨烈的抗议震惊了世界,雪域高原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

2008年,西藏全区发生抗议中共殖民统治运动后,中共采取更残暴的镇压政策,西藏境内人权状况一度恶化,加之铁腕统治进一步的加强,西藏境内抗议中国政府的事件连续不断,并导致藏人以自焚的方式抗争。08年前后,虽然,达赖喇嘛尊者的特使和中国政府进行了多次的会谈,但是,西藏境内的人权状况还是直线下滑,军事化管理寺院、限制藏人自由行动、监控藏人、民族隔离、“再现文革”等等,再次横扫整个西藏,迫使120多名藏人自焚,如此惨烈的抗议震惊了世界,雪域高原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

但是,6月一连串的事情,外界对中共对藏政策进行了众多的猜测,国际媒体纷纷进行评论、分析。这一波讨论是由:《亚洲周刊》第27卷 22期刊登了《中共中央党校社科教研部靳薇教授:重启谈判解决涉藏问题》的文章、青海省高层与学者召开会议提出所谓的“三改变”:“第一,各寺院和个人可以自由供奉达赖喇嘛法相;第二,不许诬蔑和指示他人谩骂达赖喇嘛;第三若在寺院中发生重大事件,先由寺院领导和高僧等进行内部调节,军警不会立刻进入寺院采取压制等措施。”这些是美国大使骆家辉突然访问西藏等引起的。

其中,引起国际媒体特别关注的是《亚洲周刊》第27卷 22期刊登了《中共中央党校社科教研部靳薇教授:重启谈判解决涉藏问题》,首先是靳薇特殊的身份“中共中央党校社科教研部教授”,因此,外界普遍认为她是体制内的人,特别是来自“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直接领导下的培养中国共产党的高、中级领导干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干部”的“中共中央党校”,更能代表中共官方。

另外,这位中共中央党校社科教研部靳薇教授提出与政府现今对藏政策相反的观点:“重启谈判解决涉藏问题”。而且,她公开承认西藏存在的一些现实问题,中共从来不公开承认这些问题。(虽然,她的最终目的是“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所以,引起了外界媒体的关注,开始认为中共对藏政策有所松解。
不仅仅是国际媒体,在流亡藏人中也开始议论靳薇言论,而且,有一部分人对此表现乐观的态度,认为这是中共高层释放的信息。如果没有中国政府高层点头,她不可能自作主张的发表这样的言论。加上之后,“各寺院和个人可以自由供奉达赖喇嘛法相”之说,对中共有意改善西藏问题僵持局面深信不疑,持自己观点。事实上靳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由于中共一直说谎、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中共体制内说句实话已经是“奇迹”。

对靳薇专访当时有很多评论,其中西藏著名作家唯色最早发表评论,她在《“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的意思是什么?》一针见血的指出:“怎么感觉是某个棋局正在一步步走呢?到底要怎么个“力争”? 中央党校教授口中的“我们”是谁?中共会不会在布局?很用心的、很远虑的,布一个很大的局呢?这里面貌似出现了很多各种身份的人。白脸红脸。甜言蜜语。甚至在打悲情牌。而他们用“重启谈判”做诱饵,用访问香港弘法做诱饵,包括最近新华社报导中共投入250万元修缮尊者达赖喇嘛故居(位于青海省海东地区平安县石灰窑乡红崖村),他们的目的,是不是就想让尊者最终承诺转世到“国内”?——正如党校教授所说的:“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而且,她还在最后提出警示:“是啊,险地不赴!当有人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之时,惟愿尊者平安,尊者无恙!”

另外,中国学者胡平先生也《解读靳薇教授讲话》,他在文章中称:“那些涉藏的中共官员,学者,只要他/她还良心未泯,面对当前西藏的现状,他/她不能不感到不安,不能不感到焦虑。

其中必定会有一些人力图公开讲出自己的不同意见。他们需要表明他们并不认同当局的做法,他们希望当局改弦更张。他们也许知道他们无力改变现状,但是他们至少想表明: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和他们还不一样。”

胡平先生还说:“靳薇教授主张‘力争只产生国内达赖喇嘛灵童’,无非是当局历来的如意算盘,而她所说的用‘金瓶掣签’限制灵童产生于国外,也无非是当局一向的策略。值得关注的是,靳薇教授还讲了一句话。靳薇教授说‘但历史上也有活佛自行指定接班人的传统’。这句话非同小可。这句话非常重要。历史上有活佛自行指定接班人的传统,这是个事实的问题,不是观点的问题。”

还有,在西方世界也对这次专访非常关注,著名杂志《经济学人》也刊登了有关评论靳薇言论的两篇文章,其基本观点也认为中共有意改善对西藏问题的态度。

本人对待“靳薇专访”持谨慎态度,因为,从西藏境内现实情况和中共高层执政方式、中共高层人事构成、以及中共西藏政策制定过程等角度看,不可能对西藏政策进行调整,北京政府继续将会执行在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制定的政策。

另外,靳薇口出重启对话解决西藏问题等等,不觉得是一个爆炸式的消息。因为,中共体制内的知识分子生活在双面人的世界里,他们在不同的场合会说不同的话,中国体制已经把他们训练成有这种生存技能的人。所谓的学者、知识分子面对学术界或者知识界时一种观点,面对政治人物和政治化的场合又是完全不同的立场、观点。

如在中国大陆的学者、知识分子等在学术圈、学术研讨会等场合,绝对不会说“西藏自古以来是中国的一部分”,因为非常清楚口出此言,等于是自己出丑。但是,在表明政治立场时他们毫不犹豫,滔滔不绝、振振有词地高呼“西藏自古以来是中国的一部分”,而且,其它知识分子也对此表示沉默,见怪不怪。他们认为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是“斗争”的需要。

靳薇作为发表专着十余部、论文百余篇的研究者,加上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博士生及博士后导师、民族宗教理论室主任等桂冠,在接受中国大陆之外刊物采访时,不可能重复中共那些政治口号。所以,以“研究者”的身份发表言论,毕竟她还是:“主要研究领域是西藏问题,侧重四九年后的西藏政策。”,更是马戎亲传弟子。不说说有点新意的内容,不扮演开明的角色会很失身份的。因此,专访中的内容让媒体产生兴趣是很自然的。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媒体就在靳薇言论议论纷纷时,中共官方网中国西藏网刊登了,中共前统战部部长朱维群的《达赖曾反复表示不会叫停自焚》和他在前几年发表之后引起争论的文章《对当前民族领域问题的几点思考》,而且,最近再次发表狂言说:“近来,‘中间道路’再次成为达赖集团和一些西方人热炒的话题,而境内也有人公开半公开制造舆论,仿佛中国政府只有接受‘中间道路’,‘西藏问题’才可能解决。”。

在西藏发生的另外一件事:西藏著名作家唯色是这样写的:“微博微信上许多藏人以奔走相告的热情传播这个消息:“最近中国政府对藏政策调整引起世界的关注:第一,各寺院可以自由供奉达赖喇嘛法相;第二,不许诬蔑和指示他人谩骂达赖喇嘛;第三若在寺院中发生重大事件,先由寺院领导和高僧等进行内部调节,军警不会立刻进入寺院采取压制等措施。”

当时,国务院宗教事务管理局的声明说,对达赖喇嘛的政策是“一贯而明确的”,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是,这一事件还是在流亡社会引起了很大的影响,大家纷纷讨论,媒体争先恐后的报道。就在抄的火热时,中共军警在西藏康区扫射出席达赖喇嘛诞辰祈福的藏人,其中十五名西藏民众中弹,至少抓捕了二十多人,以及之后俞正声在甘南的发言真是当头一棒。

此外,7月15日,中共海南州政协就俞正声在西藏甘南州发表的讲话内容召开专题学习会。会上,海南州政协副主席、州佛教协会会长嘉萨仓•洛赛尖措表示:“我在赴贵南、同德和兴海三县开展藏区和谐稳定宣传教育活动中,由于对全省藏区维稳工作座谈会和全省藏区和谐稳定宣传教育工作会议精神领会的不够全面,尤其在对达赖集团的政策方面,讲解的不够全面准确,误导了社会舆论,造成了负面影响。对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黄南州也不敢落后,最近展开“黄南州大力开展文化市场整治行动”,称“……集中检查清理公共场所悬挂、出售达赖画像及传播谣言等”。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媒体关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近日在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调研时的讲话原因与以上提到的媒体猜测中共对藏政策调整而来的。他这次的讲话本身没有任何的新意,只是重复中共的陈词滥调,只不过再次想强调对西藏的强硬政策。

中共对藏政策是否有改善的可能性?是大家最关心的事。从中共习政府执政方式等看,中共调整西藏政策的可能性非常之渺小。中共将对西藏继续进行强硬的殖民统治和拖延政策,这在短期内是无法改变的。这从中共高级西藏问题顾问,吃西藏问题饭的御用“研究员”杜永彬在清华大学召开的“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共同体”研讨会之“西藏问题与中美关系论坛”上,阐述的情况可知一二。他们不想真正面对西藏问题,不想正视西藏境内的现实情况,不会深入研究西藏问题根本原因的基础上寻求解决西藏问题方法。反而,以达兰萨拉的“藏独牌”、西方反华势力、民族分裂势力的“西藏牌”等欺上骗下。如,杜永彬说:“随着美国经济发展势头渐好,内政和外交形势好转,在奥巴马第二任期(2013—2017年),美国国会和政府可能会在对华政策中加重“西藏牌”的筹码,其西藏政策有可能会从温和走向务实甚至相对强硬。因此,在“后达赖时期”,达兰萨拉的“藏独牌”和西方反华势力和民族分裂势力的“西藏牌”遥相呼应的势头可能会加剧,“西藏问题”在国外和国内对中国的负面影响有可能加大。”

杜永彬的言论有一定的代表性,而且能直接影响中国高层对西藏问题的处理方式。他的研究重点是“美国的西藏政策”,他的很多研究成果都是内部发行,专门提供给中共高层。不面对西藏问题的本质,以“藏独牌”、西方反华势力、民族分裂势力的“西藏牌”等进行误导,从而会导致中共将更加严控西藏,继续坚持强硬的打压政策。

2013年7月18日于达兰萨拉

2013年7月26日 星期五

英国《每日电讯》:忆拉萨老城保护者安追



安德烈•亚历山大(André Alexander,1965.01.17—2012.01.21)

唯色注:最近在写有关拉萨消失的老房子——冲赛康时,总是想起去年初突然去世的德国建筑学家安德烈·亚列山大(朋友们习惯叫他“安追”)。下面转载的这篇文章虽然早于去年2月发表,但此刻读来依然与现实契合,令人伤感……本帖中的图片除题图转自于英国《每日电讯》,其他图片转自于安追创办的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THF)网站,以及Facebook。

英国《每日电讯》:忆拉萨老城保护者安追(安德烈•亚历山大,André Alexander)①

作者:佚名
翻译:更桑东智(@johnlee1021
原载:英国《每日电讯》 2012年2月24日
转自:更桑东智的译文博客:“说,还是不说?”

他于1965年1月17日出生于柏林,出生时名叫安德烈•泰克曼(André Teichman)。从他的家庭背景几乎看不出他将来可能成为一名学者。他的父亲是一名烟囱清扫工,而他的母亲在结婚前是一名美发师;安德烈曾经在柏林的一所大学学习过历史和建筑,但是他并没有完成学业。他对连环漫画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并希望将来成为一名连环漫画家。他最喜欢的漫画人物是“七海游侠柯尔多”(Corto Maltese)②,终其一生安德烈的穿着打扮都半像一名海军船长半像一个穿花衬衫嬉皮士。

不过,在1987年的时候他看上去更像个嬉皮士,当时西藏刚开始对游客开放,他是去西藏旅行的西方背包客之一。那年的10月1日,他在拉萨的一个中心广场刚巧遭遇了西藏开放以来第一次大规模抗议示威,当警察向示威人群开枪时,他险些被子弹击中,那次有至少10名示威者丧身。

泰克曼(他开始是用他祖父的姓“亚历山大”作为笔名,后来干脆用做自己的姓)数次盘桓西藏并关注藏式建筑的建筑结构,逐渐对西藏产生了严肃的兴趣。他甚至有一次“借用”了派出所的大印来让自己的签证获得延期——拘留一周。

那个时候,拉萨旧城的风貌依旧大体完好:“粉刷成白色的低矮的石头房子,狭窄弯曲的街巷,人们很容易在里面迷路,”他写道。但是,当他再回来,情况就变了。“每一回来都会发现老房子在消失——一块石头跟着一块石头,一个街区跟着一个街区,一条巷子跟着一天巷子地消失。”

于是,亚历山大决定把拉萨老城的建筑画下来并标明他们的特征,1993年和他的英国朋友安德鲁布洛南一起,他制作了一份拉萨每一座现存的有历史意义的房屋建筑的完整名录清单。他们还将这些资料与彼得·奥弗施奈特(Peter Aufschnaiter)和海因里希·哈勒(Heinrich Harrer)在1948年制作的拉萨手绘地图上的建筑图画进行了对比。彼得·奥弗施奈特和海因里希·哈勒在拉萨的生活经历后来被记录在著名的《西藏七年》(Seven Years in Tibet)一书中。

亚历山大和布洛南的这个现代创举,后来被称为“拉萨档案项目”(Lhasa Archive Project),被证明是非常及时的:1993年,他们绘制记录了超过400幢建筑,而到了2001年这些建筑仅剩下大约150幢。而其他的建筑都在城市建设的狂潮中被扫荡一空,这也是那些年中国现代化过程的特征。正如亚历山大向我们展示的,人们错误地认为那种千篇一律的混凝土建筑能更加适应气候,也要比那些经过修复的传统的庭院式建筑更受人欢迎。

亚历山大并不满足于仅仅是记录西藏遗存的损毁,他下决心要恢复这些遗存。1996年,他与葡萄牙艺术家萍萍•德•阿泽维多(Pimpim de Azevedo)一起,在英国学者希瑟•斯托达德(Heather Stoddard)的帮助下,创立了“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 (Tibet Heritage Fund)。在这个组织的名义下,亚历山大成就了很多其他西方专家过去认为不可能的任务:通过他的人格魅力与坚持不懈,说服了拉萨市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允许他们进行遗产保护工作,尽管在西藏的中国官员通常不愿意与外国人合作。


亚历山大的工作方法完全不同于其他绝大多数的文化遗产保护者,他的关注点不在于那些纪念性的公共建筑物,而是当地藏人日常使用的建筑。他向人们说明,这样修复工作可以让整个社区和建筑物一起重新焕发青春。他们找到了拉萨硕果仅存的几位西藏工匠,并且资助一些年轻藏人向他们学习西藏古老的建筑技艺。到1998年,他们已经建立了一支由将近300名西藏工匠组成的工作团队,修复了20座有历史价值的建筑物,并且说服当地政府将另外93座建筑物列入了保护名单。

随着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的工作日益广为人知,它得到了德国政府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以及其他一些组织的资助。但是到了2000年,可能是由于国际社会对拉萨旧城改造计划的日益关注,拉萨市政府突然将亚历山大驱逐出西藏,同时用自己的人马取代了亚历山大的工作团队,还禁止西藏遗产基金会继续在西藏工作。

亚历山大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相反,他投身到其他藏文化地区的建筑保护工作中,包括宗教建筑和世俗建筑。他和德阿泽维多启动的建筑修复项目涵盖了东部藏区(中国青海省和四川省的一部分)、蒙古、拉达克和锡金,还有包括涉及北京老城三个居民区的一个保护项目。

2010年,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还参与协助青海玉树地震和拉达克(印度西北部)洪水的灾后恢复重建。他们因出色工作而获得了联合国颁发的最佳实践奖(Best Practice Award)以及教科文组织(UNESCO)颁发的三个遗产保护奖(Heritage Awards)和全球视野奖(Global Vision Award)。

安追在柏林的墓地。
亚历山大一反“重宗教,轻民用”的文化遗产保护旧习,成为了一名建筑学权威。他出版的著作包括《拉萨的寺院》(The Temples of Lhasa,2005)、《蒙古传统建筑手册》(A Manual of Traditional Mongolian Architecture,合著,2005)、《北京胡同保护研究》(Beijing Hutong Conservation Study ,2004)、《拉萨旧城》(The Old City of Lhasa,两卷本,1998,1999),还有无数的田野调查报告和论文。他的博士研究课题是关于拉萨的本土房屋与建筑,预计将于2012年完成,而与佩尔•索伦森(Per Sørensen)合著的《吐蕃时代的建筑》也即将完成。2011年,亚历山大还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BBC的系列电视节目《遗产保护群英谱》(Heritage Heroes)。

安德烈亚历山大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但却因突发心脏病于2012年1月21日在柏林去世。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THF)的成员扎西接替了他的工作。

译者注:

① 拉萨当地的藏人亲切地把这位钟情于拉萨老房子的德国人称为“安追”,关于安追在拉萨工作的更多详细情况请参见唯色博客《看不见的西藏》中的纪念文章 隆达,隆达,请带安追回家……(2012年2月1日)。

②七海游侠柯尔多”(Corto Maltese),是一个著名的漫画英雄人物,出自意大利漫画家Hugo Pratt(雨果•普拉特 1927-1995)的创作,Corto Maltese是一名水手,亦是一个冒险家,他热爱自由,随性不羁,为了追寻梦想,游历世界各地。他在旅途中遭遇战争、邂逅爱情,甚至经历九死一生的考验,在优雅与放浪之间尽现他的绅士魅力。

2013年7月24日 星期三

新一輪打壓導致又一位藏人自焚


文/朱瑞:


前段時間,香港《亞洲周刊》和多維新聞網等,釋放虛假信息,如“重啟談判解決涉藏問題”、“達賴法相可公開懸掛”等等,使很多藏人產生幻想,以為中國政府會調整對藏政策。也許正因為如此,自焚抗議一度停止。然而,7月20日再次傳來藏人自焚的慘訊。烈士名為貢確索南,若爾蓋僧人,在燃燒時依然雙手合十,念誦祈禱尊者達賴喇嘛的祈請文。據唯色博客介紹,貢確索南自焚前留下遺言:“在中共的高壓統治下生活,才是極為痛苦的根源。”
那麼,為什麼再次出現藏人自焚事件?
不久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俞正聲,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原西藏安多地區)調研時​​,清楚地講到“旗幟鮮明地深入開展對達賴集團的鬥爭”,完全折射出了中國當局,將一意孤行地在西藏推行殘酷的殖民政策。俞正聲甚至霸道地一口咬定達賴喇嘛尊者“背離了藏傳佛教的傳統”。我們不免要問,這位對佛理一竅不通,完全信奉無神論邏輯的中共黨員,有什麼資格這樣定性一位在全世界享有盛譽的佛教領袖?一位守戒如律如眼的清淨修行人?
然而,到此並沒有結束,俞正聲進一步宣稱,“要教育引導藏傳佛教界人士在政治上劃清同十四世達賴的界限,堅決反對一切分裂國家、破壞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的行為。”
接著,便在西藏境內展開了轟轟烈烈地學習俞正聲甘南調研講話等活動,給正在承受殖民高壓之苦的藏人,火上澆油。
與此同時,朱維群,這位因吃反分裂飯而官運亨通的機會主義者,再次以標準的流氓形象偷梁換柱,扭曲西藏問題,激化漢藏矛盾。
首先,硬是把達賴喇嘛尊者退讓的“中間道路”,說成“西藏獨立分兩步走”。那麼,什麼是中間道路?通俗地說,就是要西藏留在中國,不過,中國當局必須遵守中國憲法,尊重藏人文化等。事實上,這是一條顯而易見的互利兩族的解決西藏問題的捷徑。
其次,造謠達賴喇嘛尊者要從西藏境內“趕走2500萬非藏人”。有目共睹,達賴喇嘛尊者在2008年12月4日歐洲議會上,已特別重申了:“我們清楚地表明了我們的目的,不是要驅逐非西藏人,我們關注的是大規模進藏的漢族,當然也有些其他民族,反過來讓西藏人在自己的家園邊緣化,並威脅到西藏脆弱的自然資源。”
再次,以“大西藏”的陳詞濫調,誤導中國民眾。其實,簽定《十七條協議》之時,毛澤東和周恩來明確地承認了藏區存在的合理性。甚至在1950年成立“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時候,還設立一個以藏人桑傑益西為主的委員會,專門研究如何將西藏納入一個統一的自治區。後來,由於康區的民主改革引發了西藏各地的抗暴,這項工作才中斷。
1965年,《西藏自治區》成立,西藏三省被分割為青海的六個藏族自治州,甘南藏族自治州、四川的兩個藏族自治州、還有雲南的迪慶藏族自治州。這十個藏族自治州加上西藏自治區,就是中國政府法定的十一個藏族聚居地,這也就是朱維群所說的“大藏區”,正是中國當局自己劃定的!
事實上,達賴喇嘛尊者不過是尋求在這些叫做“自治區”的地方,實現真正的自治。再說,藏區就是藏區,是現實,是歷史的延續,沒有大小之分,在“藏區”或“西藏”前面加上“大”字,其目的,就是在撩撥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情緒,從而孤立藏民族,消滅藏民族,讓西藏問題銷聲匿跡。
讓朱維群這種缺少最起碼良知的無賴出手,至少向西藏社會顯示了一個信號:中國當局在西藏問題上,雖然理屈詞窮,但仍會固執地奉行極左的殖民政策。在這種情況下,傳來若爾蓋僧人貢確索南自焚的慘訊,我們並不吃驚,這正是新一輪的打壓的結果,換句話說,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中國當局。

《翻身乱世:流亡藏人访谈录》之:安多尖扎藏人 洛日甲(一)




洛日甲,1928年生于西藏安多尖扎。1959年流亡印度。现居住在印度达兰萨拉。



唐丹鸿注:1949年中共军队开始入侵西藏(图博特)康和安多等地区时,在安多遭到尖扎昂拉(即今中共行政区划青海省尖扎县昂拉乡)部落民的坚决抵抗,历时近三年未得以进入该地区,故当时尖扎昂拉被中国人称作“小台湾”。


在中共官方记述中,时任西北局第二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北军区政委之职的习仲勋,先后十数次“政治争取”昂拉部落首领项谦,最终进行了“军事进剿”,从而“进一步政治争取”项谦的“归顺”。“争取青海昂拉部落第十二代千户项谦归顺中央政府,是习仲勋的统战理论在西北地区解决民族问题的一次成功实践……为此毛泽东赞扬他‘比诸葛亮还厉害’。”[中国共产党新闻>史海回眸>人物长廊>习仲勋与统一战线 http://cpc.people.com.cn/GB/85037/85038/7650383.html ]受访者洛日甲以一个普通部落民视角回忆了这段“统战”史。

1.昂拉那时没有汉人

我今年82岁。我出生在西藏安多尖扎顿果村,我父亲叫夏吾,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我母亲是昂拉人。我们家有三个孩子,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小时候的玩伴有诺斗、香莫加、夏吾卓玛等,我们那时爱玩过家家、射箭等游戏。

我七岁(译注:1935年)那年,我们家从顿果搬回到昂拉我母亲娘家去了,是我妈妈的弟弟、我的舅舅请我们搬回一起住的。舅舅是一个瑜伽士,没有孩子。搬家那天,我们家的所有东西都驮在马和骡子背上,而我是步行去的,那时我虽小但很能走路。我母亲娘家是个大户人家,家院很大,家里佛堂都有几间房子,也有榨油坊。从此我就开始了在昂拉的生活。

昂拉是一个千户部落,有八个雪巴(译注:下属行政管辖范围和行政机构官员)。昂拉头人已经延续了十二代。当时的头人项谦与我们住在同一个村寨,他大约五十多岁,是一个有很高名望的人,非常关心爱护属民,大家都喜欢他。项谦头人有两位夫人。大太太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叫恰甲,一个叫晋美,女孩有拉措等。小太太也有好几个小孩,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头人还有七个兄弟姐妹,但他们不住在一个家里。我们不给头人缴税,每户每年给两斗粮食就可以了。也不给马步芳的政府缴税,但是在共产汉人快来的那段时间,马步芳开始收税了,之前根本没有缴税的说法。

昂拉四面环山,素有地势险峻难攻之名。现在想来也并不是很险峻,从热贡方向可以攻进来,从赤噶方向也可以攻进来,其实从很多方向都可以攻进昂拉。也有道路通往外界各地,除了通往赤噶和多帏的路比较狭窄外,其他的路都比较宽。这些路都并非商道。昂拉的人们从事农业和牧业,农业有水地和旱地两种。昂拉人主要靠农田维持生活,无人从事贸易经商。我家在昂拉的生活主要靠农业,此外家里还有榨油坊,耕田种地和榨油坊的工作是我们的日常事务。

我们村没有寺院,但是有一个叫昂拉色康的殿宇,这个殿宇的来历是:宗喀巴大师的师傅到我们昂拉时,在这个地方休息烧茶,并说我们村的三座小山上居有三世诸佛(过去燃灯佛、现世释迦牟尼佛、未来佛慈氏怙主),之后人们就在三座小山上修建了殿宇。小山顶上塑有三世诸佛的像,殿宇大门口有三个非常高的经幡。大门很大,门楣上有金顶。昂拉色康有旧经堂和新经堂,有未来佛殿,未来佛像有两层楼那么高,殿宇外有围墙。这是我们村三百来户人家的殿宇,是三百户人家朝拜、举行宗教活动的场所。

我舅舅贡宝次丹是一名瑜伽士,他有渊博的学识,村里无人能比得过他。舅舅每天都要做瑜珈士的祈愿等法事活动,他有瑜珈士的所有法器,蓄有瑜伽士的长发瑜珈辫,不过他平时只穿俗装,也不去别人家里做法事、念经等。舅舅非常疼爱我,常常给我糖果。

搬回妈妈老家昂拉后没几年,我们家人病倒了。我们得的是一种传染病,发高烧,父亲、姐姐、舅舅很快差不多同时病死了。我也生了这病,半死不活昏迷了十五天左右,对他们去世的情况记得不太清楚了。不久,我母亲就由于过度伤心流泪,眼睛哭瞎了。我姐姐是个非常勤劳的女孩,她才十五岁就担负起了我们家里里外外的家务事,也非常能吃苦。可父亲、姐姐都病死了,舅舅不在了,妈妈眼睛瞎了,妹妹还小,从此所有的农活都落到了我肩上。那之前我本来什么事都不做,只是过小孩的生活。我家的农田都很大也很好,收成如何全凭自己的劳动能力。我虽年幼,也只能竭力承担所有家务,担负起这个家的责任,那时我面对着很大的困难。不过到了我十六七岁时(1944、45年),我们家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

我们昂拉那时没有汉人。但我小时候听说过,汉人离我们并不远。大家议论汉人,认为汉人不好。若谁家的男人或女人与汉人结婚会受到斥责和歧视,大家会笑话。因为藏人和汉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博是博,加是加”(译注:藏是藏,汉是汉)。解放军到嘎多之前,我也听说过解放军与国民党在打仗之类的传言。

2.昂拉头人号令抵抗汉人


1948年我二十岁时,听说汉人到了噶多。当得知汉人已到噶多的消息后,昂拉头人项谦召集八个雪巴的负责人,在昂拉头人家里开了一个会,决定哪怕男尽女绝也要抵抗。当时我们说抵抗汉人,并不分解放军、国民党什么的。我们只会认为是汉人来了,汉人军队来了。汉人攻下昂拉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叫解放军这个名字。

会后各雪巴负责人就向民众介绍了开会的内容,宣布了会上的决定,开始布置昂拉与外界各通道上的防守。我是从我们昂拉头人项谦那里听说汉人已经到了噶多的,他通知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男人都要出力,防守各通道。所有与外界连接的通道全部安排人不分昼夜的防守,别说汉人,连外边的藏人也禁止进入昂拉。只有我们自己的人可以进出,出去是为了买武器。

这是我们昂拉头人的号令,我们当然要去。我回家对母亲和妹妹说我要去防守通道时,她们都很支持。我们昂拉所有的男人都去了。其实虽称防守,我们却没有像样的武器,除了个别人有藏枪外,大多数人没有武器,带的是矛和刀。我是拿刀去的。除了两三个通道比较远外,其他的都很近。我们轮换防守几个通道,也轮流换班。近的地方一天换一次,守一个晚上后可以轮班回家,最远的大概需要十五天换一次。我第一次去防守的地方叫多瓦山口,也在唐嘎日的地方防守了十天。汉人没有强来,他们绕道去了卡岗。

就这样防守了三年!我们没有让汉人进来。这三年里也与汉人发生过小规模的冲突,但没有大规模打仗。共产党十几次派人前来谈判,派来的是藏人,而且是一些官衔较高的藏人,但昂拉人没有让他们进入昂拉地盘,只在边界说话,然后叫他们回去了。

最后一次大约在1952年,共产党派了一个官衔最高的藏人官员扎西旺秀来谈判。当时我们已经非常清楚打不过汉人,所以昂拉方面也很想谈判,希望通过和谈解决问题。汉人提出的要求是在昂拉成立一个合作社和贸易公司。我们很清楚如果成立了合作社和贸易公司,汉人就要在昂拉扎根。我们无法抵挡汉人,因而不得不让汉人进来。但是昂拉方面希望汉人不要干扰藏人自由安静的生活,合作社仅出售食物,贸易公司仅出售布料百货,可见我们有满足汉人的准备。双方说好了谈判时间,地点在尖扎麻科塘,现在是尖扎县政府所在地。

那天,在会谈的地方我们搭好了帐篷,铺好了地毯卡垫迎候。谈判代表除了昂拉头人项谦,还有我们地方的拉莫夏荣噶如大喇嘛、色赤仓等各大喇嘛和头人参加,加上围观的,我们的人大概有一百来人,当天我也在场围观。代表汉人前来的是扎西旺秀,陪同他的有十名士兵。扎西旺秀到了后,我们头人项谦与他握了手。扎西旺秀当时是藏人中官衔最高的,所以大家内心深处对和谈抱了很大的希望,我们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对抗共产党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和谈成功双方都不必死人。

他们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大概五分钟左右,然后头人项谦邀请扎西旺秀到家里谈。他说:“我们去我家谈吧。”说着站了起来,走出帐篷吩咐说:“来一个人,牵一下扎西旺秀的马……”这时我们却看见扎西旺秀上前跨上了他的马,飞奔而去!没跑多远他的帽子也给风吹走了。

扎西旺秀跑走大概两三分钟后,跟他一起来的几个警卫士兵也离开了。我们一片静默看着他们跑走。喇嘛拉莫夏荣噶如随即骑马追赶,追了一段路后赶上了扎西旺秀。拉莫夏荣噶如请求扎西旺秀回去,扎西旺秀却说我们要杀他。喇嘛拉莫夏荣噶如对扎西旺秀说:“您别怕,不会有问题的,请您回去我们继续谈。一定要把这事情谈好。”但是扎西旺秀说:“今天我就像羊进了狼口,并非你们没有杀我,而是我逃脱了。”就这样扎西旺秀没有回来。

这是汉人最后一次与昂拉谈判,昂拉方面也确实想解决问题,但由于扎西旺秀逃跑了,未能谈成。我们的防守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我们知道汉人总有一天会来的。很多年长的人都说:“今年汉人一定会来。如果汉人打过来我们这些男人就得上山抵抗,所以要给老人、小孩和女人们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暖和的衣物。要是我们上山了,方能保证他们在家里不冷、不饿。”

扎西旺秀回到西宁后对汉人说:“昂拉的人想谋杀我,我是逃脱出来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昂拉非常危险……”等等,做了很多负面的宣传。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当时在场,昂拉方面无论民众还是头人都希望谈判,和平解决这种对持的僵局。没有人想杀他,杀他有什么用?如果他当时不跑的话,昂拉的事情应该解决得很好,不至发生双方死人的事。可是扎西旺秀这样一来,促使了汉人决定攻打昂拉。

(待续)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年8月

改写历史的“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



以上由当地藏人拍摄的照片,就是目前正在被改建为“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的冲赛康。从图中的红色横幅标语可以看到,“修缮”冲赛康的是“西藏宏发建筑公司”。拍摄于2013年5月初。
拍摄于2013年7月17日,具有改写历史用途的“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已经落成。
改写历史的“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

文/唯色

2013年529中国西藏新闻网报道:“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修缮工程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据了解,该工程在保护古建大院原有风貌的同时,把群众日常生活中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危房进行仿古修建,建成后将作为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复原陈列馆。”

所谓“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指的是位于八廓北街,约在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六世达赖喇嘛时期建造的颇章(宫殿)建筑——冲赛康。最早名为“平措绕旦班觉”。曾住过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控制过拉萨的和硕特首领拉藏汗、死于同门噶伦之手的首席噶伦康济鼐,以及六或七任安班(“安班”是满语“大人”的音译,专指派驻蒙古、青海、西藏、新疆等地的满洲皇帝代表,又称驻扎大臣,中文史料称其为“驻藏大臣”)。

冲赛康得名于安班入住之时,由引狼入室的摄政王颇罗鼐改名,意思是看得见街市的房子,也即临街之厦。这里其实是块血腥之地。且不说之前就有康济鼐的两位夫人惨死此处,1750年,发生过两位安班卑鄙诱杀继任摄政王的颇罗鼐之子达拉巴图尔•居美朗杰,继而被藏人怒杀上百满人和汉人的喋血事件。我在《消失的冲赛康的前世》一文中,对这一事件在藏史与汉史上完全迥异的叙述及评价有过介绍。

而在这次大规模“修缮”之前,冲赛康是挂着“拉萨古建筑保护院”标牌的大杂院,但事实上,冲赛康历经多次“旧房改造”,早已被毁去三百年前的原有风貌。除文革之前及文革中的破坏,由当局多次主持的“旧房改造”造成的破坏,据相关记载大致有:

1994年秋天,据目睹者廖东凡(原《中国西藏》主编)记录,“拉萨旧房改造,冲赛康老屋已经拆得差不多了”。

1997年,据致力于保护拉萨老城的国际组织——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THF)的记录,在西藏自治区一位副主席的批准下,在拉萨市规划办公室的主持下,冲赛康“被莫名拆除,1998年新建,此建筑如今主要用于居住”。“其院落的主要部分还是在1997年被拆毁了——只留下沿八廓街的立面。在原建筑立面的后面,1998年建造的一座四层住宅公寓代替了原来建筑的一部分和院落区域……”尽管在成立THF的德国建筑学者安德烈•亚历山大(André Alexander)及同事们的努力下,修复了少量房间、窗户和院门,但“古建大院”冲赛康还是遭遇了无可挽回的毁损,新建的公寓是混凝土钢筋附加外表上的藏式装饰。

冲赛康内有东院“节古夏”、中院“节古几”、西院“节古鲁”,所居住的近百户原住民基本都是拉萨本地人,有些人家数十年前就居住于此,1997年对冲赛康的拆除迁走了一些人家,多数人家未被迁。当时,三个院门的其中一个旧门被堵,改成商店,但旧门的印迹仍可见。1998年又新开了一个门,而此门位置正好是过去的邮政驿站。

2010年下半年,冲赛康被大规模地、成本不菲地“维修和加固”,仅存的三百多年老建筑的外表立面被拆毁,不过还是没有迁移原住户。这几年,有的人家将房子租借给甚至转让给汉人和回族商贩。而转让费在这几年飙升,有回族商人欲出资百万元来求购一层的商店。沿街的一个个店铺有卖地毯的、卖日用品的、卖工艺品的,以及画唐卡和卖唐卡的画室,后期还有汉地游客开的画室,被称为“藏漂”集散地。

2012年底,拉萨老城区又开始进行一番成本不菲的“整治”,这一次,冲赛康近百户原住民全部被要求搬迁至拉萨西郊和东郊的“安置房”或廉租房,且受到包括居委会在内的各部门的警告,只好拿着很少的补偿费(没有店面的25000元/户,有店面的5000元/平方米)不得不迅速搬迁。有几家汉人和回族的商店不肯搬迁,声称曾付出高价转让费,但像他们这样的“钉子户”,没有藏人敢当,之后则可能遂愿而迁。

2013年5月14日的《西藏日报》发了一张冲赛康施工现场的图片,并注明:“图为拉萨市城关区八廓办事处八廓社区内的施工人员对驻藏大臣衙门旧址进行施工修缮。”显然,这一次,甚至连“冲赛康”这个有着近三百年历史的旧名、藏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

而这个已经被腾空的冲赛康,这意味深长的血腥遗址,将“作为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复原陈列馆”,实际上与在布达拉宫下面改设的那个名为“雪城”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一样,是又一桩改写西藏历史的浩大工程,且更加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如官媒所报道的:“驻藏大臣衙门的复原陈列,可全面展示和介绍驻藏大臣制度的源起和历史发展,以及历任驻藏大臣在维护祖国统一、巩固祖国边防、促进西藏社会发展进步方面的积极作用。”

从十八世纪至辛亥革命的安班之历史,正如王力雄在《天葬》一书中所写:

“在长达一百八十五年时间里,先后进藏的一百三十五位驻藏大臣(据该陈列馆介绍是185年间约一百多任总计138人)……不可能在西藏掌握实际权力。”

“北京方面一直宣称驻藏大臣是中国对西藏具有主权的标志,是代表中央政府对西藏地方实施主权管理的官员”,但是藏史及藏人认为,历任安班“不过是满清皇帝(及中国)的大使,负责传递消息而已,顶多对西藏政务充当一下顾问的角色,从来没有实际权力”。“表面上,西藏官员对驻藏大臣表现得恭敬服帖,所谓‘外示诚朴’,实际行动却是‘阴实抗违’,完全按自己的而非中国人的意志对西藏进行统治。”

也即是说,清代的驻藏大臣制度,作为北京伸向西藏的一个“接口”,事实上是被西藏“架空”,“完全不听从,甚至隔断‘接口’”的。

但是,一个“古为今用”的政治故事,随着拉萨老城的“整治”被重新包装,精心安排,已经华丽登场。既然如此,建议那些用强权叙述故事的人,务必于其中添加自1951年以降,西藏被“解放”之后中共历任驻藏大臣的生平业绩、辉煌历史。怎么能忽略党的历任驻藏大臣呢?他们一定比封建王朝的驻藏大臣(曾被党唾弃、其实从来被党藐视的腐朽之物)更加爱国,更加“维护祖国统一、巩固祖国边防、促进西藏社会发展进步”。抑或追认封建王朝的历任驻藏大臣为中共党员吧,这样才能证明爱国的传承一以贯之,否则从历史的垃圾堆里搬出满洲驻藏大臣为中共占领、统治图伯特的合理性背书,尽管这才是目的,但有点丢人啊!

而且,如果真的怀念“清政府驻藏大臣”,那么应该将“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历史最长的遗址——“朵森格”,即今天住满“维稳”军队的西藏军区第二招待所,设为“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复原陈列馆”,而不是把衙门历史既短命又血腥的冲赛康设为陈列馆,显然很不真诚,显然又在造假,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且,如果真的怀念“清政府驻藏大臣”,那么应该搞清楚,“清政府”究竟是属于谁的。正如研究清史的哈佛学者欧立德(Mark Elliott)所写:“我们可否不经质疑地直接将清朝等于中国?难道我们不该将其视为是一‘满洲’帝国,而中国仅是其中一部份?”“大清帝国与中华民国(更不用说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了)是有不同政治目标的不同政治实体。即使在人口与地理上清朝与现代中国明显重迭,两者间也非密合无缝,而事实上有许多参差冲突之处。”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被改设“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衙门复原陈列馆”的冲赛康,在1997年的毁灭性的“旧城改造”中,正是安德烈•亚历山大及其基金会如虎口夺食般,从疯狂的推土机下拼力抢救部分古迹,否则,冲赛康很可能早就沦为被改建成“索康商场”的索康府,如今再想变身为陈列馆就相当有难度了。当局应该感谢他们的工作,但荒唐的是,早在2002年就将他们永远驱逐出拉萨了。已于去年初韶华去世的安德烈若健在,目睹他曾竭力保护的冲赛康而今沦为政治用场,他一定会落泪痛惜的。

改写西藏历史的荒唐工程一个接着一个。“整治”之后的拉萨老城将会出现多少个改写历史的类似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呢?中国官媒称当下“红色旅游”在中国成大气候,“各地为发展经济打起‘红色旅游’大旗,领导人故居成为了各地政府着力打造的重点旅游景区。”拉萨及其他藏区没什么中共领导人故居,但是“红色旅游”同样被着力打造,清驻藏大臣及病故于1950年代的藏人大学者更敦群培,甚至早于公元7世纪的唐朝文成公主,都纷纷被改塑为“爱国志士”,这虽可以创旅游经济之收,更可以获意识形态之利,实乃愈加深入的殖民化。

2013/6/11-7/23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分两次广播,转载请注明。)


一幅19世纪的西藏传统绘画所描绘的冲赛康(Tromsikhang)。在冲赛康前面,是一座毁于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红卫兵之手的佛塔——嘎林古西。
 老照片:1954年的冲赛康。

1999年,由Andre Alexander主持的西藏文化发展公益基金会(THF)绘制、出版的《拉萨八廓街区历史古建筑物简介》中的“冲赛康立面图”。

*******

【以下图文转自曾于1996-2002年,致力于保护拉萨老城的建筑学者安德烈•亚历山大(André Alexander)的记录,以及2005年出版的《拉萨历史城市地图集:传统西藏建筑与城市景观》一书。以及相关译文和补充“冲赛康宫(tromsikhang)”


位于八廓北街的冲赛康,1997年拆除前拍摄。


1997年的拆毁。这是冲赛康的北角。


以上两张图片,是我于2010年10月拍摄,地点正是冲赛康,当时正在进行成本不菲的“维修加固”,实际上是将仅存的旧日沿街立面拆毁,这幢十八世纪建成的老房子再无任何原有风貌。









以上七张图片,是我拍摄于2013年6月30日及7月17日,在新建的“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最后一张是CCTV记者正在采访某官方学者。

2013年7月21日 星期日

7月20日,若尔盖僧人贡确索南自焚牺牲



贡确索南:安多左格(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唐克乡索仓寺(又称索格藏寺)僧人,18岁。

2013年7月20日上午8点半左右,贡确索南在寺院佛殿前点火自焚,当场牺牲。他自焚时,正值寺院早课结束,众多僧人目睹燃烧的他双手合十,念诵祈祷尊者达赖喇嘛的祈请文等,随后倒下身亡。

僧人们将贡确索南的遗体抬进大殿,举行超度祈福法会。军警试图抢走遗体,被僧人们以及闻讯赶来的信众抵制,僧俗藏人们表示已将贡确索南进行了水葬。

当局从若尔盖县境内立即调遣很多军警到索仓寺。

贡确索南出生于若尔盖县唐克乡索藏村的牧民家庭,父亲名叫索南班丹,母亲名叫兰楚。尚不知其他家人情况。

他是若尔盖县第9位自焚藏人,即:3位牧民(格桑杰、贡确杰、索南达杰),4位僧人(贡确佩杰、洛桑达瓦、贡确维色、贡确索南),打工青年(仁青)、妇女贡觉旺姆。

据悉,贡确索南在自焚前向友人留下遗言:“在中共的高压统治下生活,才是极为痛苦的根源。”

贡却确索南的自焚和牺牲,使得2009年以来的自焚藏人人数升至124人(其中境内藏地120人,境外4人)。而2013年1至7月,已发生23起自焚(境内藏地22起,境外1起)。已有105人牺牲,包括在境内藏地牺牲的103人,在境外牺牲的2人。

*******

以下,是124位自焚藏人简况——

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3年7月20日,在境内藏地有120位藏人自焚,在境外有4位流亡藏人自焚,共124位藏人自焚,包括19位女性。其中,我们所知道的,已有105人牺牲,包括境内藏地103人,境外2人。

目前找到并已经披露的有46位自焚藏人(境内43人,境外3人;包括两位伤者、41位牺牲者、3位生死不明者)专门留下的遗言、写下的遗书或录音的遗嘱, 这都是至为宝贵的证据。而每位自焚藏人,在自焚之时发出的心声是最响亮的遗言,包括“让尊者达赖喇嘛回到西藏”、“祈愿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西藏要 自由”、“西藏独立”、“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等等。

1、自焚时间以及自焚地点:

2009年1起自焚:

2月27日——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年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

3月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
8月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9月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2起。
10月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1起。
11月3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在印度新德里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
12月1起——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昌都县1起。

2012年1-12月,86起自焚(境内藏地85起,境外1起):

1月4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1起。
2月6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1起,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3月1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5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2起。并且,3月在印度新德里1起。
4月4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2起(注:这两起自焚迄今未被藏人行政中央承认,原因不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2起。
5月3起——拉萨大昭寺前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
6月4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2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1起。
7月2起——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县1起。
8月7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6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州府合作市1起。
9月2起——北京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即住建部)门口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1起。
10月10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那曲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5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2起。
11月28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9起、泽库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循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3起、若尔盖县2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1起;西藏自治区那曲地区比如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2起、夏河县3起、碌曲县3起。
12月5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碌曲县1起;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1起。

2013年1-7月,23起自焚(境内藏地22起,境外1起):

1月3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1起。
2月9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2起;尼泊尔加德满都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3起;青海省海东地区化隆回族自治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3月5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1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1起。
4月3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3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2起。
5月1起——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1起。
6月1起——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1起。
7月1起——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1起。

2、自焚者籍贯(包括4位流亡藏人的籍贯,其中3位原籍在境内康地和安多,在以下记录之内;另一位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不在以下记录之内):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97人,康21人,嘉戎3人,羌塘1人,卫藏1人。而安多藏区中,安多阿坝(今阿坝县)自焚藏人最多,为33人;其次是安多拉卜让(今夏河县)15人和安多热贡(今同仁县)11人,以及安多左格(今若尔盖县)9人。

其籍贯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
四川省藏区62人:阿坝州阿坝县33人、壤塘县6人、马尔康县3人、若尔盖县9人、红原县1人;甘孜州甘孜县2人、道孚县4人、康定县2人、色达县2人;
青海省藏区26人:果洛州甘德县1人、班玛县1人;玉树州称多县2人、玉树县2人、曲麻莱县1人;海西州天峻县1人;黄南州同仁县11人、尖扎县1人、泽库县4人;海东地区循化县1人、海东地区化隆县1人;
甘肃省藏区27人:甘南州玛曲县1人、夏河县15人、合作市5人、碌曲县6人;
西藏自治区8人:昌都地区昌都县2人;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1人;拉萨市当雄县1人;那曲地区比如县4人。

3、自焚者性别、年龄及身份:

男性105人,女性19人。其中有21位父亲,10位母亲,遗下年幼的孩子。

最年长的64岁,最年轻的16岁。大多数是青壮年,平均年龄约26岁。

僧尼:3位高阶僧侣(Rinpoche,朱古),32位普通僧侣,6位尼师,共计41位僧尼,涉及藏传佛教格鲁派、宁玛派、萨迦派,以格鲁派僧尼居多;

农牧民:63位牧民和农民,包括56位牧民,7位农民;其中10位牧民曾是僧人,遭当局工作中驱逐出寺;4人曾是僧人,属自己还俗离寺。其中1位自焚牺牲 的农民,原为藏传佛教噶举派寺院僧人;6位自焚牺牲的牧民,属藏传佛教觉囊派所在地区。1位自焚牺牲的牧民,是著名的贡唐仓仁波切的外祖父。

其他:2位女中学生;3位男学生;3位在拉萨、康区或青海某地的打工者;4位商贩;1位木匠;1位网络作家;1位唐卡画师;1位出租车司机;1位党员及退休干部;1位护林员;可以说,涉及藏人社会的多个阶层,其中这三个群体值得关注:僧侣;牧民;学生。

还有两位是流亡藏人,是社会活动人士。

4、自焚者状况:

124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105人牺牲(境内103人,境外2人),其中78人当场牺牲,24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家人送往医院 途中被军警抢走之后牺牲),2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和尼泊尔加德满都医院重伤不治而亡,1人在寺院治疗六个多月后绝食牺牲。

另有15人被军警带走。其中7人在中国中央电视台于2012年5月、12月和2013年2月和5月播的官方宣传片中有在医院治疗的镜头,但并未回到寺院或家中,如图人间蒸发,更多情况不明,他们是:

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
2011年9月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尕尔让)和洛桑贡确(贡确旦巴);
2011年10月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尕尔让旺修);
2012年11月7日自焚的阿坝俄休寺僧人桑珠和多吉嘉;
2012年12月2日自焚的夏河牧民松底嘉。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7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他们是:

2012年2月13日自焚的阿坝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
2012年5月27日自焚的在拉萨打工的阿坝人达吉;
2012年6月27日自焚的玉树妇女德吉曲宗;
2012年9月29日自焚的昌都嘎玛区农民永仲;
2012年10月25日自焚的那曲比如小生意人丹增;
2012年11月26日自焚的色达学生旺嘉;
2013年2月25日自焚的阿坝德普寺僧人桑达。

其中被军警带走的1人,即2012年2月8日自焚的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据报道他于数月前返回称多县拉布乡的家中,双腿被截肢,遭警方严密监控。

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但在境外即加德满都自焚的境内藏人竹钦泽仁,于2013年2月13日自焚,当晚牺牲于当地医院,之后他的遗体被尼泊尔政府扣留,拒绝交给流亡藏人社会依照 传统西藏葬俗办理后事。3月26日,尼泊尔政府以“无人认领”为理由,在加德满都帕舒帕蒂地区阿里亚加特(Aryaghat)火葬场,将竹钦泽仁的遗体轻 率火化,骨灰被扔弃。

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自焚后,先是被僧俗藏人送到医院,出于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后又从医院接 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据悉,目前达瓦次仁在艰难恢复中,但落下残疾,生活困难。加央华旦本来在恢复中,但他决意赴死,绝食一周多,于自焚六个 多月后牺牲。

5、自焚者名单:

(1)120位境内自焚藏人:

2009年(1人)——扎白。

2011年(12人)——彭措,次旺诺布,洛桑格桑,洛桑贡确,格桑旺久,卡央,曲培,诺布占堆;丹增旺姆,达瓦次仁;班丹曲措,丁增朋措。

2012年(85人)——达尼,次成,索巴仁波切,洛桑嘉央,索南热央,仁增多杰,丹真曲宗,洛桑嘉措,丹曲桑波,朗卓,才让吉,仁钦,多杰,格贝,加央 华旦,洛桑次成,索南达杰,洛桑西绕,其美班旦,丹巴达杰,朱古图登念扎,阿泽,曲帕嘉,索南,托杰才旦,达吉,日玖,旦正塔,丹增克珠,阿旺诺培,德吉 曲宗,次旺多杰,洛桑洛增,洛桑次成,卓尕措,角巴,隆多,扎西,洛桑格桑,旦木曲,巴桑拉毛,永仲,古珠,桑吉坚措,丹增多杰,拉莫嘉,顿珠,多杰仁 钦,才博,丹增,拉毛才旦,图旺嘉,多吉楞珠,丹珍措,多吉,桑珠,多吉嘉,才加,格桑金巴,贡保才让,宁尕扎西,宁吉本,卡本加,当增卓玛,久毛吉,桑 德才让,旺青诺布,才让东周,鲁布嘉,丹知杰,达政,桑杰卓玛,旺嘉,关曲才让,贡保才让,格桑杰,桑杰扎西,万代科,才让南加,贡确杰,松底嘉,洛桑格 登,白玛多杰,贡确佩杰,班钦吉。

2013年(22人)——才让扎西,珠确,贡去乎杰布,洛桑朗杰,珠岗卡,南拉才,仁青,索南达杰,彭毛顿珠,桑达,才松杰,贡觉旺姆,洛桑妥美,格吉,拉毛杰,贡确丹增,秋措,洛桑达瓦,贡确维色,丹增西热,旺钦卓玛,贡确索南。

(2)4位流亡自焚藏人:

2011年(2人)——西绕次多,博楚。

2012年(1人)——江白益西。

2013年(1人)——竹钦泽仁。

(另,还有1998年自焚牺牲的图丹欧珠,2006年自焚受伤的拉巴次仁。)

补充:

1、7位试图自焚或自焚未成的藏人:是境内藏地的成列、多吉热丹、卓玛杰、久谢杰;其中多吉热丹在异地蹊跷身亡,久谢杰服毒自焚时毒发身亡。以及在印度的流亡藏人隆日多杰、次成多杰、达瓦顿珠。

2、2013年3月底,从康结古多(今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结古镇),传出一名藏人妇女因抗议当局强拆其房屋而自焚受伤的消息,但因更多情况不明,故未加入本档案中。


 ——唯色记录。

山寨布達拉宮與文成公主神話

作者:唯色



Today, Lhasa has become a big stage where grandiose projects that aim to change our history by imitating the past are being played out. A big stage where casually dressed plain-clothes police lurk on rooftops of the city’s monasteries and private residences, sometimes even pretending to play with Tibetan beads. But, even when the smallest whispers have been silenced, this big stage fails to hide the countless fears that exist in this city…

At dawn, I take my DSLR camera and see through the lens a 」copycat」 Potala Palace now seating across the Lhasa river. This building, labeled by the Tibetan Autonomous Region and the city of Lhasa as their 「Number One」 project, is a theatre built round the clock to be the stage for the mega-production 「Princess Wencheng」.

Under the influence of political and economic agendas, the myth of Princess Wencheng is finally becoming a 「brain washing」 tool. The play will use the latest modern electronic technology to celebrate the revival of an old 「splendor」. But, when we talk about celebrating a 「splendor」 are we celebrating the splendor of the Tang Dinasty, or rather China’s current big nationalistic splendor? Perhaps this is an attempt to the Princess Wencheng’s myth to materialize the glorious 「China Dream」, which in fact is a 「Sinicization Dream」.

—— 感謝友人説明將以下相關文字譯成英文。這些圖片是我於近日拍攝,除了圖4拍攝的是布達拉宮背面,其餘圖片拍攝的皆是「《文成公主》和美大型實景劇劇場」的 遠景。另,圖3右側狀如一架望遠鏡的高樓是江蘇省援藏工程——「拉薩市公安局科技資訊大廈」,緊挨著該大廈的吊車所在處是正在修建的「八廓商場」(原城關 區政府所在處,位於環繞大昭寺的八廓轉經道的東北面)。

今日拉薩:各種仿古、改寫歷史的工程正在轟轟烈烈的大舞臺,各種休閒裝束甚至玩著念珠的便衣蹲守在寺院與民居屋頂的大舞臺,各種掩飾哪怕竊竊私語也無法驅除無數恐懼的大舞臺……

傍晚,透過數碼單反相機鏡頭看見與布達拉宮遙遙相對的山腳,隔著拉薩河,一座山寨布達拉宮已然成形,那是被當作「西藏自治區、拉薩市的『一號工程’」,正在日夜建設的「《文成公主》和美大型實景劇劇場」。

有關文成公主的巨大神話在政治與經濟雙作用下,終於要化作洗腦之利器,以「最先進的聲光電技術,彰顯『盛世』氣韻」。只是這個「盛世」是往昔之大唐盛世? 還是今日之大中華盛世?抑或是古今中國之「盛世」?從而借無以復加的文成公主之神話來實現偉大的「中國夢」——確切地說,是漢化夢。

據官媒報導,西藏自治區若干官員多次來視察號稱「目前國內投資最大、規模最宏偉的實景劇《文成公主》」(總投資達7.5億元)。顯然,「西藏自治區、拉薩 市的『一號工程』」是一項承載著以戲說歷史來「證明」今日當局統治之合法性的政治任務,需要官員們在政治上嚴格把關,一再視察。

這之前,黨的官員們已經在拉薩舉辦了「首屆文成公主主題論壇」,據介紹,「旨在通過中國西藏文化旅遊創意園區的文成公主主題公園及《文成公主》和美大型實 景劇,邀請學術界、藝術界、傳媒界和企業界的精英,以西藏歷史文化為背景,以『文成公主』文化形象為主題,圍繞『文成公主進藏、藏漢人民團結』,高起點、 高層次的展開研討。」

又據官媒報導:目前,《文成公主》和美大型實景劇已進入合成排演階段,7月20日將進行首次試演。8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建軍節」正式開演。

該劇官方微博介紹:《文成公主》實景劇500多人參演,首演季門票五百元。

黨在神話文成公主,諸多意淫之人也跟風一起神話這位文成公主。讓我們來看看萬能的文成公主已經被渲染成什麼樣了吧——


1、布達拉宮是「藏王松贊干布為迎娶文成公主而興建」;
2、「文成公主是藏傳佛教的主要奠基人」;
3、拉薩東邊的神山朋巴日(漢譯寶瓶山)是文成公主命名;
4、唐卡是文成公主發明的;
5、藏語「紮西德勒」是文成公主及其隨從所傳授;
6、…………

總之,在關於西藏傳統文化如何構建的重新敘述中,由於權力者的強勢話語改變了整個故事,使得一位古老的漢人女子擔負起統一大業的重任。其實她不過是十六歲 的少女,但在不容置疑的重塑與重述中,她比孫悟空還神通廣大。她會這個會那個,就沒有她不會的本事,似乎是全靠她,西藏才有了文明,問題是,你信嗎?出於 各種用心,這位少女被神化得已不成人樣了。

事實上,這是一種改寫歷史、「洗白」一個民族的文化和記憶的浩大工程。其實持續多年,如今在權力與金錢的支持下,更是遍地開花,所向披靡。可以預見,在這 個山寨布達拉宮進行的商業化演出,將屬於以後來拉薩旅遊的遊客必看節目,既可以洗腦又可以賺錢,但遭到損害的卻是任被改寫的歷史與任被宰割的藏民族。

關於唐朝皇帝把宗室之女當成公主嫁往西藏,王力雄在他關於西藏研究的著作《天葬——西藏的命運》中的「公主神話」一節中寫到:

很多中國人都是通過文成公主的神話認識中國與西藏的歷史關係,似乎中國把公主嫁到哪,哪就從此屬於中國了。這是一種有些可笑的邏輯。事實上當時的西藏非常 強大,勢力範圍向西越過帕米爾高原,波及阿拉伯和土耳其控制區,向北到今日的中國新疆和甘肅的河西走廊,向東曾經佔領中國四川、雲南的大片領土。那個時期 的藏民族以征服者的姿態,在整個中亞到處安營紮寨。唐朝開國的李氏家族本身帶有突厥血統和文化背景,把聯姻當作一種平定邊疆的政治行為──可想,嫁一個公 主遠比調遣大軍來得便宜。王室的女兒多得很,何況帝王並不嫁自己的親生女兒(文成公主亦只是宗室之女)。唐朝前後嫁到「諸蕃」的公主有15人之多……

不知是因為松贊干布態度倨傲,還是因為那時唐太宗對西藏沒給予充分重視,反正一開始唐太宗沒同意。松贊干布大怒,帶領大軍先討伐吐谷渾,繼而攻入唐境,並致書唐太宗:「若不許嫁公主,當親提五萬兵,奪爾唐國,殺爾,奪取公主」,何其豪邁。

固然,以唐朝之強,不至於屈服松贊干布的武力,不過雙方打了一陣互有勝敗的戰爭,足以使唐太宗認識到吐蕃(西藏的古名)不可輕視。當松贊干布再次緩和姿 態,撤兵並重派使者帶禮物到長安求婚時,唐太宗便立刻同意將文成公主許配給松贊干布,連其所派的求婚使者都被賜予了琅琊公主的外孫女為妻,可見太宗撫慰吐 蕃之心的迫切,所以文成公主進藏在一定程度上應該算是無奈。

文成公主之所以比其他外嫁的公主更留名,大概主要是因為她被嫁得最遠,嫁到最荒僻的地方,一去三十九年,至死沒回中原,因而從惜香憐玉的角度更值得同情。 她在去吐蕃的路上哭得連河都改變了流向(青海境內倒淌河之名的來源),此傳說足以反映後人對她的憐憫。文成公主死後三十年,唐朝又有一位金城公主(注:亦 是宗室之女)被嫁到吐蕃。她的傳說就更慘了……

不能說中國的公主進藏對發展中國與西藏的關係沒有作用。比如松贊干布自打娶了文成公主,吐蕃十年沒有再對唐朝用兵。然而十年在歷史長河中不過是一瞬間。松 贊干布死後,文成公主守寡二十九年,其在世之時吐蕃與唐就不斷發生衝突。以後的百年期間中國幾無寧日。有人歷數那一時期吐蕃與中國的大規模戰爭如下:

唐高宗咸亨四年(西元六七三年)命薛仁貴率師十餘萬以討吐蕃,為吐蕃大將欽陵所敗;武后如意元年(六九二)吐蕃入寇,武后遣武威將軍王孝傑大破之;萬歲通 天元年(六九六)吐蕃寇涼州,官軍敗績;長安二年(七0二),吐蕃入寇,四役皆破之;玄宗開元十二年(七二七)吐蕃入寇,王君奐大破之;十六年肖嵩敗吐蕃 于祁連;代宗廣德元年(七六三)吐蕃寇長安,郭子儀擊敗遁;德宗貞元二年(七八六)吐蕃入寇陷監州等地;貞元五年(七八九),韋皋大破吐蕃,隔年又連破吐 蕃,獲其大將論贊熱;貞元十六年(八0一)吐蕃又大舉入寇。
……
講了這麼多公主,為的是說明以一廂情願的立場,距離事實真相可能遠到怎樣程度。固然,正經從事史學研究的人還不至於把嫁公主當成國家主權的證明,但是過份 誇大文成公主對西藏的重要性,卻是一種相當普遍的現象。似乎是因為文成公主進藏才使西藏有了文明,包括醫療知識、技術工藝、烹調知識、蔬菜種子,甚至西藏 的佛教都是文成公主帶去的。就算這中間有若干真實,然而過份強調,就成了一種民族自大的傾向,似乎只要漢民族嫁出去一個女兒,就能改變另外一個民族的文明 和歷史,並且成為兩個民族世世代代不可分割的根據。事實已經證明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神話。

附帶補充一段歷史:吐蕃君主松贊干布娶有五個王妃,前三個是藏人:芒妃墀嘉、象雄妃勒托曼、木雅茹妃嘉姆增;第四個是尼泊爾的墀尊公主,最後一個是唐朝文成公主。文成公主主要負責贊布生活起居,相當於侍者。最早的吐蕃史料都把她排在五位王妃的最後一個。

松贊干布為五位王妃都建有佛殿或神廟:芒妃墀嘉的神廟建在東郊紮耶巴山谷;象雄妃的神廟建在大昭寺北的梯布廓水泉附近;木雅妃的神廟建在鐵山(藥王山)東麓,即保留至今的查拉魯普洞窟廟;尼泊爾的墀尊公主的佛殿即大昭寺;中國的文成公主的佛殿即小昭寺。

松贊干布與芒妃墀嘉生王子貢松貢贊,延續吐蕃贊普王統,與其餘四位王妃無子。

圖為7月18日夜裡,可能是該《文成公主》實景劇試燈光吧。7月20日夜裡將試演,但天氣預報有中雨,為了試演成功,黨的官員們會不會把雨也攔住?人定勝天嘛。

(本文相關圖片請瀏覽唯色博客http://woeser.middle-way.net/)

2013年7月20日 星期六

中國試圖製造「香格里拉」

来源:唯色博客

作者:Benjamin Carlson

唯色注:感謝譯者黃瀟瀟的翻譯。此刻我在拉薩讀這篇報導,很是有感觸。拉薩也正在被「香格里拉化」,但拉薩比遠在藏東邊地的結塘(1950年代後改名中甸,2001年更名香格里拉)其「香格里拉化」的含義更為複雜,更為沉甸甸。我曾在有關結塘變身為「香格里拉」的文章中寫過,「這是一種以粉墨登場的熱情去迎合他者想像的行為」。而拉薩被「香格里拉化」,除了經濟動機(其實這個不重要),更主要的是,負載了以政治用意改寫歷史、抹掉記憶的目的。我將在隨後的博文中,就此介紹與評說。

作者:Benjamin Carlson
譯者:黃瀟瀟 @xiaoxiaom
文章來源:《環球郵報》
原文標題:China attempts to manufacture 「Shangri-La」
時間: 2013年2月14日
原文網址:http://www.globalpost.com/dispatch/news/regions/asia-pacific/china/130213/china-shangri-la-global-economy-tourism-part-1

傳說中的香格里拉是個「受人青睞的可愛之地」,那裡的僧人長命百歲,居住在「耀眼的金字塔」藍月山中,空氣裡有種「夢幻般的質感」,一呼一吸間都釋放出「深邃陶醉的靜謐。」

起碼,這是英國作者詹姆斯•希爾頓在1933年出版的經典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對香格里拉的描述。

「如果要我一言以蔽之的話,尊敬的先生,我應該說我們普遍信仰節制,」希爾頓筆下一位法喜充滿的僧人如是說,「我們培養的美德是避免一切無度。」

希爾頓筆下那片神秘的土壤與現實中這個名為香格里拉的中國村莊相去甚遠:這個塵土飛揚、骯髒昏暗的新貴正把節制的美德拋向九霄雲外,以成為一個迪士尼式的旅遊陷阱。

中國試圖打造自己的香格里拉始於2001年。那年,伐木城鎮中甸決定改名。這個以藏族人口為主的僻遠村莊坐落在中國西南雲南省境內一個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上。

這一舉動背後主要是經濟動機:長江沿岸地區在之前遭受了一系列大洪水之後,北京就禁止了在雲南內陸伐木。雖然其他縣城激烈參與競爭重命名的權利,而且恐怕理由更充足,但中甸最終勝出。

於是,這個曾經與世隔絕的村莊搖身變成中國第一個「正式的」香格里拉。

在之後的十年間,中甸經歷了脫胎換骨式的轉變。它可能不是希爾頓在寫下他的經典小說時所想像的樣子。

乘坐四小時旅遊巴士從麗江前來的遊客,一路上會見到零落的犛牛和田園般的藏式宅第,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不那麼協調的高級紅酒大型看板。一座21米高的俗麗轉經筒在廣場上拔地而起,離翻修一新的人民解放軍博物館只有一箭之遙。

一間間店鋪向遊客兜售小裝飾品和假虎皮。「老城」裡曾經是泥屋的地方,如今被俗氣的畫廊、餐館、青年旅社,甚至一間紙杯蛋糕店所佔據。各種招牌推銷著犛牛漢堡和藏裝出租。一間自稱的雷鬼酒吧把一面大麻葉塗成了牙買加國旗的顏色。

「(老城裡)百分之八十的建築都被拆掉後重建成了藏式的,」Jason Lees說。他開的烏鴉酒吧是老城裡營業至今的酒吧中最早開業的,為當地人和城裡無酒不歡的英美人小圈子提供了一個社交場合。

來自英國的Lees,凌亂的頭髮糾纏在一起,有一副煙熏嗓。他十年前從四小時之外的麗江搬到香格里拉,為了躲避已使麗江不堪重負的遊客量。

他對這種變化感到深深的矛盾。一方面,他的生意迎合遊客的需要。另一方面,隨著香格里拉旅遊業的發展,有錢的開發商和投資者也一湧而入,哄抬了租金。

「錢一進來,一種文化就會為了推銷自己而應聲改變,」他說。「這裡以前是個特別的地方,很開放,文化多元。開始把自己重新包裝成藏式後,也就是一個簡化的自我版本後,這裡就變了。」

連城外有300年歷史的藏傳佛教寺院也變成了一棵搖錢樹。門票100元一張。從很多方面來看,這裡都感覺是個主題公園:寺院裡,25到30人一團的遊客排隊往箱子裡放入現金,換來坐著的一位僧人漫不經心的祝福。穿著藏族服飾的嚮導戴著無線麥克風,在入口處慵懶地打著哈欠。寺廟頂端,零售攤在賣霜淇淋和奶油夾心餅乾。主寺建築後面,塔式起吊機正在建造大型副寺。

這樣的變化讓Kevin Skalsky這樣的老居民沮喪。他不無懷念地回憶起中甸仍有一種狂野西部之感的時候。

他和夫人13年前搬來城裡,是當時這裡少數幾對外國夫妻之一。兩人都是來自華盛頓州的美國人,在這裡養育了四個小孩——現在他們卻希望離開,打算搬到幾英里之外一個更為偏僻的村裡。在一頓犛牛肉晚餐上,他哀歎了中甸的商品化。

「這變化看不到個頭,」Skalsky說。他經營著一間戶外探險公司,用摩托車、吉普車、滑雪板和皮船帶遊客出行。他有一頭灰色的長髮,握手時充滿力道,那一口慢吞吞的西岸腔讓人想起《謀殺綠腳趾》(The Big Lebowski)中的「督爺」。

當然,一些居民的看法與此不同:中甸或許沒有成為事實上的香格里拉,但確實變得更加富裕。雖然一些當地人抱怨說,多數新店鋪都是漢人開的,但一些藏人也過得很不錯。

其中一位是當地企業家紮巴格丹,他就歡迎這種外來湧入。這位藏人在印度求學多年,因有寬廣的人脈和蓬勃的事業,有時人稱「香格里拉王」。我們在他新開的飯店陽臺上交談。他穿著一件定做精美的卡其布夾克,用著新iPhone,在藏語、普通話和帶印度腔的英語間自由轉換。他說他「剛好有六分鐘」可以講話。

格丹是香格里拉民族文化多樣性傳承與保護協會的創始人,他看到藏人在香格里拉有無限的機會,但同時又為多數遊客來到村裡只呆一天而歎息。他正在修建的另一所精品酒店裡的房間,標價從$128一晚到$240一個套間不等。

「旅遊業對我們是絕好的機會。」他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看到的是大眾旅遊。遊客來了想拍照——他們不想要體驗。」

在整個中國,許多旅遊景點都面臨同樣的大眾旅遊問題,因為數百萬中國人終於第一次有了足夠的收入和時間可以在自己的國家旅行了。追求享樂和一日遊的人數在全中國激增。根據國家旅遊局的報告,中國人在2010年做了超過21億次國內旅行,帶來1.26萬億元收入。

在中國的大眾想像中,雲南省有高聳的山嶺和極為豐富的野生動植物資源,是一個必去的景點,就好比黃石和優勝美地之於美國人那樣。雖然雲南富有生物多樣性和少數民族文化,但這裡一直是中國最貧窮的省份之一,其人均GDP只有上海的四分之一。

現在雲南政府正把旅遊業當作治療經濟疾病的良方來追求。以目前這種迅猛的發展來看,如今俗氣的香格里拉可能很快就會變得古色古香

「等遊客增長到今天的三倍之後,我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體驗,」Ed Grumbine說。他是一位植物學教授,過去幾年都在雲南做研究。「麗江就是個經典例子。每年(的遊客)從300萬增加到1000萬,而且還沒停。外國人多半會去麗江,但不會喜歡,除非他們能享受迪士尼那種體驗。(但)普通中國遊客就更能接受。」

與此同時,置身現實世界的香格里拉正面臨一個21世紀的存在主義難題:村裡用以吸引遊客的純真魅力正迅速改變著托住這種魅力的傳統。連當地人的態度都發生了改變。

「年輕人不穿傳統服裝了,現在他們看到了城裡人,也想穿得像城裡人一樣。」說這話的是27歲的納西族人楊瓊(音譯),她在雲南高山傳統文化中心(Yunnan Mountain Heritage Center)做項目經理,這個非盈利性組織的目的是保護當地文化。「有的人會把傳統服裝和高跟鞋一起穿。」

她花了幾分鐘簡單介紹她的組織製作對旅遊環境友好的可持續性手工製品的方式,比如養蜂和編織,但她最後也承認,當地居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拒絕去適應改變。

「我們還是叫這裡中甸,」楊瓊說。「香格里拉這名字太長了。」

2013年7月16日 星期二

从藏人自焚,透视中南海智力缺陷


陈破空

自2009年发生首起藏人自焚事件以来,迄今,自焚藏人已达119人,其中,102人死亡。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抗争,旷古未有,举世无双。

经由御用文人之口,中共当局以“自焚者只是少数”、“自焚发生在少数地区”为借口,自我安慰,自我解脱。然而,惨烈的自焚方式,成百的自焚人数,即便发生在世界上任何国家、任何地区(当然,也只能发生在中国),都堪称惊人,都会让世人一目了然:那里的统治出了问题,而且是严重问题。

然而,作为统治者,中南海毫无反思、自省。面对藏人自焚,中共的表现,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中共的对策,是将责任转嫁到境外达赖喇嘛和流亡政府头上。找不到证据,便把“没有站出来公开谴责和反对”自焚,也当成是达赖喇嘛的“罪责”。中共的手段,则是,拿自焚者身边人出气,予以监禁、判刑,最高者甚至判处死缓。在触目惊心的人间惨祸上,再加惨祸。

中共御用文人在分析藏人自焚的原因时,竟妄言藏人诉求之一是“经济补偿”——典型的经济动物言论,俗不可耐;竟又妄言“东藏地区相对宽松的政策,导致宗教势力回升”,所谓“东藏地区比西藏享有更大的宗教自由而带来的相关后果”--不论东藏还是西藏,连最起码的言论自由都没有,又来的哪门子“宗教自由”?竟还妄言是因为“达赖喇嘛要回来”的传言,导致“许多人想给自己留后路”--既然一句传言就能影响“许多人”、就能引发这么多大事,岂不当场戳穿中共所谓“达赖喇嘛只代表少数人”的弥天大谎?

中共主政者与御用文人的互相误导,恶性循环,以至于,所有的思维,只会朝着一个方向倾斜,那便是:强硬,强硬,再强硬;对应的便是:血腥,血腥,再血腥。难怪,当外媒报道中共有可能在青海藏区放松打压、允许藏人悬挂达赖喇嘛法相时,中共官方竟立即矢口否认——中共宁愿当恶人,绝不做好人;中共政协主席俞正声甚至出面扬言:“必须旗帜鲜明地深入开展对达赖集团斗争。”——政协之意,政治协商,作为政协主席,本应担当民族团结的推手,却充当民族分裂的罪人,角色倒错,舍本趋末。

中共御用文人甚至诬指藏人“自焚行为与伊斯兰极端势力‘自杀式炸弹’没有本质区别。”那么,中共究竟指望什么呢?不妨做一个逆向思维:

假如这102个藏人,不是自焚而亡,而是与中共硬碰硬抗争,而遭中共军警枪杀,中共固然觉得痛快,却再度落下屠夫之名,历史上再添几笔血债。

假如这102个藏人,不是自焚而亡,而是自我装备为“人肉炸弹”,袭击中共目标,与中共党政或军警人员同归于尽,中共固然可借此将他们妖魔化为“恐怖分子”,但中共本身付出的代价、由此承受的心理恐惧,可想而知。

假如这102个藏人,不是自焚而亡,而是组成“暗杀小组”,瞄准中共高官,如俞正声之流,精心策划,耐心等待,一举出击,无论成败,对中共而言,都是巨大震慑、沉重打击。

藏人自焚,并无伤及他人,对中共而言,已经是危险度最低的抗争。指望藏人不自焚而又拒绝改变其残酷的西藏政策,指望达赖喇嘛出面制止自焚而又不与达赖喇嘛谈判,中南海的指望,等同于不切实际的奢望。“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应该用到中南海身上,而非达赖喇嘛身上。

藏人自焚的主要诉求之一:“让达赖喇嘛回家。”中共主政者并非做不到,而是无情拒绝。仅从这一点,就可证明,中共主政者及其强硬、顽固、冷酷的西藏政策,就是导致藏人接连自焚的根本原因。让达赖喇嘛回家,原本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中南海非要弄到两败俱伤。或许,中南海诸公自以为,自己伤得起,而藏人一方伤不起。那么,让后人拭目以待,在未来历史长河中,究竟是藏民族活得久?还是中共政权活得久?

不指望中共主政者具有善心,只可惜,他们连聪明都不具备。对西藏和中藏关系起码历史知识的缺乏,是中共主政者的智力缺陷之一。中南海不时组织所谓“政治局集体学习”,何不抽空学一回西藏历史?了解中藏关系的来龙去脉?恶补最基本的历史和宗教常识,健全一个当权者最低限度的知识结构。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

消失的冲赛康的前世



拍摄于2013年5月初,此处名为冲赛康,正在被改建为“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陈列馆”。
拍摄于2013年6月29日,具有改写历史用途的“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旧址陈列馆”已经落成。耐人寻味的是,将在两天后即7月1日中国共产党的生日这天开馆。难道这满清驻藏大臣是中共党员的前生吗?
消失的冲赛康的前世
文/唯色
著名的冲赛康(Tromsikhang)位于八廓北街,在著名的朗孜厦(西藏噶厦政府原拉萨市政厅)斜对面,约在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六世达赖喇嘛时期 建造,是拉萨城内的颇章(宫殿)建筑,六世达赖喇嘛曾住过。故而“有寺院和高贵宅院的结合风格:沿中心线严格对称,且为从下至上按等级的(最上层楼上有大 阳台和富丽的内部装饰)。”在屋顶,有染成绛红色的边玛墙作条带,“表明其居住的是喇嘛住宅的意向用途。”当时名为“平措绕旦班觉”。还曾被控制拉萨的和 硕特首领拉藏汗住过。而之后的历史就复杂了,是激烈的历史事件不断上演的场所。
西藏历史上,外力的介入导致外族的进入往往与很多复杂的因素有关。比如五世、六世、七世达赖喇嘛时代,为巩固达赖喇嘛政教合一的权力或者早在迎请达赖喇嘛 转世灵童等过程中,蒙古人(如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等)与满洲人接踵趁虚而入,实际上“一直未能脱离摄政时期诡谲多端与危机四伏的政治局势”。而六世与七世 达赖喇嘛期间,藏事纷乱,满清雍正皇帝趁机派出第一任驻藏大臣,这是1727年。
需要说明的是,所谓“驻藏大臣”的说法只见于中文史料。藏文史料称其为“安班”(ཨམ་བན་)。 而“安班”是满语“大人”的音译,专指派驻蒙古、青海、西藏、新疆等地的满洲皇帝代表,又称驻扎大臣,正职为办事大臣,副职为帮办大臣,一般由满洲人、蒙 古人充任,也偶尔有汉人充任,但基本上是副职。在满清中叶以后,不少赴藏安班“是因事挂职被贬职人员”。在西藏民间则流传这样一种说法:“安班”是英语 Ambassador(大使)的藏语发音,不是什么大臣,而是大使。这个说法被证明为附会,但流传甚广,反映出藏人集体意识中对外来者的抵触。大臣也罢, 大使也罢,不过是鞭长莫及的满清皇帝的官方代表。
曾因赶走蒙古准噶尔部在藏势力而立下大功并任甘丹颇章首席噶伦的康济鼐,以平措绕旦班觉为府邸。就在两位安班去往拉萨的迢迢路上,康济鼐被其他三位争权夺利的噶伦于大昭寺内谋杀,他的两位妻子则在平措绕旦班觉府内被杀。
之后,另一位深具野心的噶伦颇罗鼐将三位谋杀康济鼐的噶伦擒获,与借口护送七世达赖喇嘛回拉萨的安班合作。安班趁势携众兵而入,并在布达拉宫前的修赤林卡 (法座园林)以满清盛行的“凌迟”酷刑当众处死三位噶伦,拉萨民众从上至下从未见过“凌迟”,精神上备受惊吓与折磨。摄持藏政的摄政王颇罗鼐余生为之忏 悔,在大昭寺供金灯为死者祷,而由安班带来的若干外来刑具虽然极少使用,日后却成了中共不停“揭批”有关旧西藏如何残酷的“证据”。藏人历史学家夏格巴• 旺秋德丹所著的《西藏政治史》如是评说颇罗鼐:“为了保存自己的权力,过分与中国和好,造成满洲的安班和以所谓(七世)达赖喇嘛警卫为名的中国军队进驻藏 地,致使政务出现了如珠之脱串般的许多失误,曲解藏汉供施关系的原义,最后造成了至今存在于汉藏之间的仇恨和争斗,使藏地不得安宁”。 (注:夏格巴原著为1976年出版的藏文版,后由中国藏学中心翻译为中文,属以供批判的内部资料。此处引述的是该内部资料译文。)
死于谋杀的康济鼐的府邸——平措绕旦班觉府,被摄政王颇罗鼐改名为“冲赛康”,赠与留驻拉萨的安班,成为安班最早的住处,汉史中写“通司冈”,意思是看得见街市的房子,也即临街之厦。
1750年,由于颇罗鼐之子、继续摄持藏政的摄政王达拉巴图尔•居美朗杰(中文史籍写“珠墨特那木扎勒”),因要求清帝撤回在西藏不断滋事生非的安班及其 军队,结果被两位满人安班——傅清和拉布敦设计在冲赛康内卑鄙诱杀,引发藏人愤怒,围攻冲赛康,安班傅清自杀,安班拉布敦及其随从、汉商百多人被杀,冲赛 康成为血腥之地。
然而,藏史与汉史对此事件的叙述完全迥异,后者把安班的卑鄙诱杀称之为“正法”,而在夏格巴•旺秋德丹所著的《西藏政治史》里,摄政王居美朗杰“是一位敢 于为西藏佛教和政治牺牲生命的胆识过人的国家英雄”,因为他在四年执政期间“能使其父亲时期因失策而引来的中国人官兵大部撤走,并从满洲皇帝那里得到了留 下的官兵也不准对西藏的内外政治进行任何干预的文件。不仅如此,还致力于将留下者在短时期内驱逐,并一直主张在本土建立必要的武装力量”。于韶华之年喋血 冲赛康、丧命自家门口的西藏摄政之王居美朗杰,实际上根本不是被中文史籍、今朝御用学者百般诋毁的那种“余孽”、“叛首”。
两个安班的暴死,使得之后的安班再也不敢嚣张。继任的安班来到拉萨后,在冲赛康的南面修建了一座小佛堂,以纪念杀人反杀己的俩安班,称其为“双忠祠”, “肖像以祀”,后任安班还要“春秋致祭”。或许继任的安班不敢再住血腥弥漫的冲赛康,而是搬至名为“桑珠康萨”的宅院,属于被前任安班诱杀的摄政王居美朗 杰遗下的府邸,可能有雪恨之意吧。
此图翻拍于《拉萨建筑文化遗产》一书,该碑被称为“双忠祠碑”。
1792年,清将福康安受邀入藏与尼泊尔廓尔喀人作战获胜,而后为他的叔叔——诱杀摄政王居美朗杰的安班傅清立碑,据记载是六块碑碣,分别镶嵌在冲赛康入 口门廊的东西两侧的石壁下部,有介绍说用满文、汉文、蒙文、藏文四种文字分别记载了摄政王居美朗杰被安班“正法”、安班“殉难”的“事迹”。直至1997 年拆毁冲赛康时,还有五块碑碣犹存。随后,碑碣被挪走,收藏于拉萨市文物局。有资料说其中三块汉文两块满文,字迹有的清楚有的不存,并未提及有蒙文和藏 文。而这五块碑碣,如今都被中共当局派上了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新用场。
这才是使用时间最长的“驻藏大臣衙门”,位于今拉萨朵森格路1号,为西藏军区第二招待所。
随福康安入藏,时任安班的和琳用“桑珠康萨”换下位处大昭寺西南方的“梅朵吉彩”(鲜花游乐园),属拉萨贵族多仁的林卡(园林),在此修建了自称的“衙 门”,并在门口立了一对石狮,故被藏人称此处为“朵森格”,即藏语的石狮,类似普通地名,并无今日宣传的含有敬畏之意。1959年被中共设为西藏军区警卫 营驻地。1980年代,改成了西藏军区第二招待所。
鉴于进藏之安班在185年间约一百多任总计138人,在拉萨的遗址还有几处,据说一处在今天的西藏自治区政府大院,可谓古为今用,倒也算是继承满清之衣 钵,一处在今西藏话剧团后面,当年那可是杂草丛生的野地。安班还住过扎基寺附近的清军驻地,可能就是今天关押政治犯为主的扎基监狱所在地吧。
最多住过六或七任安班的冲赛康,在安班搬走之后作了何用?冲赛康最初只有一座大庭院,由于有三个院门,所以有东院“节古夏”、中院“节古几”、西院“节古 鲁”之称,而东西两院相通,中院之门最大。据知,后来西院曾是从属西藏的不丹的官方代表每年来拉萨致敬和送礼时的住所。东院为邮政驿站,故冲赛康又被称为 “扎康”,即邮局之意。一层有数间尼泊尔人或尼泊尔藏裔开的店铺。
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拉萨发生“驱汉事件”,冲赛康改为拉萨警察营,同时也有多户藏人居民居住于内。1960年代以后则成了民居和居民合作社所在地,至2012年底启动“整治”拉萨老城区之前,冲赛康内约有近百户人家居住,仅西院就有40多户人家。
我之所以要查证、转载这么多与冲赛康相关的资料,是因为想要知道,以“拉萨老城区保护工程”为名的“整治”,将对冲赛康意图如何。
2013/6/11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分两次广播,转载请注明。)

《翻身亂世:流亡藏人訪談錄》之:安多果洛藏人 卓洛(四)

14.丈夫搶了一條槍
在羌塘輾轉逃跑的路上,經過一片草場。聽說當地人的槍支都被共產漢人沒收了,可有一個叫改則阿多的人,他家的槍沒有被發現,所以沒被收繳去。我們於是打聽這戶人家的住處,被告知很遠。走了兩天,又打聽到再走一天就可以到改則阿多家了,我們就停了下來。這個地方有羚羊,有人在那裡成群成群地殺羚羊,草原上到處有捕羚羊的陷阱。我們騎馬走了三、四天,一路上都遇到這種陷阱,對我們來說簡直比解放軍還危險。

我們的頭領也在打改則阿多的槍的主意。有一天,我丈夫對兄弟董薩仁布切說:「頭領也在打聽那支槍。我今天就帶人去找這支槍,我要帶部落裡那個聰明能幹的小子一起去。」丈夫要董薩仁布切給占卜看看,仁布切說:「我占卜不准。」我丈夫賭氣說:「不占卜也好。」轉身去煮肉吃,吃完肉就帶著那個聰明小子走了。

後來聽我丈夫說,他們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到了改則阿多家。走到門口舉槍下馬,朝改則阿多家喊話。那家的女人一見我丈夫和聰明小子,驚呼一聲:「果洛土匪來了!」就從帳篷底下鑽出去跑掉了。帳篷裡還有兩三個男人,也鑽出去跑掉了。我丈夫他們繼續喊:「帳篷裡若有人就出來,不然我們要開槍了!」有一個老人出來了,說別開槍,帳篷裡沒有人了。我丈夫就對聰明小子說:「你抓好馬韁,我進去看看,你當心點,別相信他們。」我丈夫走進帳篷探看,裡面的確沒有人了。帳篷裡的食物堆得像一座小山。我丈夫逼那老頭把槍交出來,說不然就要殺了他。老頭連說有槍有槍。

槍被裹了一層又一層,一時還打不開。我丈夫又讓老頭交出子彈,老頭說:「沒有,子彈絕對沒有。」我丈夫在帳篷裡翻找,發現了一皮口袋的珊瑚等珍寶。我丈夫就對老頭說:「你要是不交出子彈,我就把這些珍寶拿走。」老頭馬上說:「朋友啊,有子彈、有子彈……」他拿出了兩個羊褡褳,裡面裝滿了子彈。我丈夫接著問:「還有子彈沒有拿出來嗎?」那老頭發誓說沒了,我丈夫就把那袋珍寶還給了他。其實對我們來說,那些珊瑚瑪瑙毫無用處。我丈夫說我們要食物,老頭給了他一些酥油、糌粑、肉等,我丈夫和聰明小子把這些東西馱上馬走了。回來的路上,又看到一戶人家,他倆又進了這戶人家,說要犛牛。主人說沒有多少犛牛,給了他倆三頭,還配了鞍子。他倆馱上食物往回趕。走了一段後,停下來休息、煮肉,還玩槍打靶,最後乾脆就地過了一夜!膽子真夠大!我丈夫的同伴說:「我才不敢睡呢,一整夜都沒合眼,他倒睡得很香,動都沒動一下!」

我丈夫他們去找槍時,我們跟著部落繼續趕路。兩天後我丈夫他們追上了我們。我們頭領有點不高興,說:「噢,你搞到了那條好槍咯。聽說你去了,我就算了。」後來我丈夫用這條槍,殺了很多解放軍,也打了很多獵。嗡瑪尼唄咪哄!

15. 頭領要部落返回羌塘
那時我們不知道應該直接往印度跑。就這樣東奔西竄逃亡了五年。腿部中槍的多貢仁布切死在了羌塘草原上。中槍以後,他的傷口腫了好幾個月,後來潰爛了,露出了陷在肉裡的兩個彈頭,取出彈頭後他的腿就痊癒了。他不是死於槍傷,而是有一次在羌塘,吃肉沒能消化,病死的。我婆母和他都死得很好,沒有死在漢人手中。

後來,我們遇到了囊謙魯持部落的逃難者(譯注:參見吉桑的訪談),他們大概有70戶人家。他們的武器、馬匹等都很好。魯持部落的頭人魯持.索南紮巴和我丈夫是拜把兄弟。魯持頭人說:「我的奶奶和媽媽都死在逃亡路上了,沒能得到喇嘛超度。」他希望我丈夫的兄弟董薩喇嘛為他奶奶和媽媽超度祈福,並供養給仁布切一個瑪尼筒,是他奶奶遺留下的。這個瑪尼筒非常精緻,上面鑲有珊瑚和黃金。現在我手中轉的這個瑪尼筒,就是魯持頭人當年供養給董薩仁波切的。

有一天我們在一處紮營休息。帶路的人對我們說:「繼續往前,你們將會遇到一條公路,過了公路往前走一段有一個漢人的軍營,過來這個軍營就不再有漢人了,再繼續往前就是印度邊境。」這時我們部落的頭領對大夥兒說:「如今我們撿了這麼多逃難人丟棄的牲畜,靠放牧這些牲畜就可以養活我們了,所以我們不用去印度了。我們要返回羌塘,在水草豐富的地方居住下來。」

丈夫得知頭領決定不去印度後,說:「我得問問我家喇嘛的意見,才能做決定。」我家董薩喇嘛說:「我是不會返回羌塘的。既然如此我就和魯持部落一起走,無論生死。」也有人來請求喇嘛看「紮」(譯注:一種占卜的方式),看看是去印度好還是回羌塘好。董薩喇嘛降紮非常準,他看紮後說:「去印度絕對順利。我從紮中看到一條白色的路通向遠方,在這條路上有很多白色的人排著隊走,還下著雨,鮮花盛開。那好像就是印度。雖然有一座黑山和一些黑人,但我們可以繞過他們。如果回羌塘的話,紮顯示了一座黑山,後面有很多黑人,所有的路都是黑色的,很危險。」最後,我們家決定與魯持部落一起去印度。丈夫對部落領頭的說:「我們跑了這麼些年,已經來到了這裡。我們全家決定繼續和魯持部落一起走。咱們多年一起逃亡,親如一家,大家還是一起走吧。」領頭的說:「不,我們絕對不再往前邁出一步了。」

魯持部落第二天就要出發,我們便在魯持部落附近紮帳。晚上,我們部落的頭領帶著三四個人,來勸說我丈夫和我家喇嘛。喇嘛對他們說:「我決定了不再返回羌塘。我們已經一起逃了這麼多年,我們應該一起往印度走。」 頭領非常生氣地回去了。第二天,我們全家跟著魯持部落一起往印度方向走了。兩天後,我們部落頭領又帶了幾個人追來,再次請求我們不要去印度,我們還是沒有答應。他們非常氣憤地回去了。

走了幾天後,魯持部落的頭人魯持.索南紮巴說:「後面有幾個騎馬的,好像不是漢人。」大家回頭仔細一看,是我們部落的人。魯持頭人認為,那是我們部落的頭領來報復我們了。魯持頭人決定晚上紮營,派人保護我們。我丈夫說:「我們連外敵漢人都不怕,更不會怕內敵。不需要保護我們。」

晚上我們在一座小山邊紮營。我丈夫對家裡其他人說:「今晚要多加警惕,槍聲響時你們要抓好各自的馬韁繩。」(譯注:「抓好馬韁繩」意思是準備逃離)晚上,我們部落的頭領果然來了,但他們沒有攻擊我們,只遠遠地轉了一圈後就回去了。多丟臉啊,我們差點內部打起來!這麼多年同甘共苦,自己人之間竟這樣!

第二天,魯持部落頭人得知了此事。此後紮營時,堅持讓我們把帳篷搭在中央,其他帳篷搭在周圍。我們繼續往前走,遇到了帶路人說的那個漢人軍營。漢人沒有走出軍營,也沒有開槍阻止我們。可我們上山後,大雪封山了,我們就翻了另一座沒有路的大山。一路艱辛,但沒有危險,我們順利地翻過了那座大山。

16.我們部落的人都被殺了
七、八天以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大湖邊。魯持部落的頭人決定在湖邊紮營過夜。我們家董薩喇嘛客氣地對頭人說:「頭人啊,這個地方紮營雖好,可要是解放軍追了上來,就會把我們堵在這兒無路可逃,最後活活趕到湖裡去。」魯持頭人說:「對對,仁布切說的很對,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那就一個晚上,應該沒事吧?」接下來魯持部落的人就開始降神,想知道紮營有沒有危險。當時我還跟我丈夫開玩笑說:「神不會知道什麼的,與其問神,不如晚上睡覺時拽著馬韁繩。神在神界,看不見人間的,不然我們離鄉背井受這麼多苦,神為何看不見!」我丈夫說:「你別胡說。」

果然,天黑以後,就聽人喊:「漢人來了!漢人在那邊燒火!」大家立刻像炸了鍋一樣,天黑得什麼也看不見,摸黑收拾東西,摸黑牽馬趕牛羊,亂成了一團。終於收拾好往山上跑,摸黑跑了整整一夜。天亮時卻發現,其實還在湖的附近。魯持部落的頭人提議燒茶休息一會兒。正準備燒茶時,又有人喊:「漢人來了!漢人來了!」這個報信的人說,他看見一大片漢人正朝我們的方向過來。我們馬上掀鍋蓋火,魯持頭人宣佈:「今天我們要打仗。男人們分成兩隊各占兩邊山頭,不許拖家帶口!」

我看見遠遠地解放軍朝我們過來了,一大片黃色,加上草地也是黃色,很難分辨人和草。接著雙方就打了起來,啊喲那個槍聲啊,把我耳朵都給震聾了!男人們在打仗,我們家的喇嘛在一旁念經祈禱。念完經以後,喇嘛也準備加入打仗。我丈夫說:「您別來,您帶著咱家裡的老小跑吧!」我們逃的時候,魯持部落頭人的一個兄弟跟我們在一起,他是一個像犛牛一樣勇猛的人。他已經受了傷,膝蓋給打碎了,騎在馬上腿甩來甩去。魯持頭人派了兩個人護送他,他卻命那兩個護送的人回去接著打,說:「我不要護送!你們不要管我!回去多殺幾個漢人給我報仇就行了!我可以管我自己!」厲害的人就是不一樣!

打了很久,有一輛軍車衝了過來。我丈夫和魯持部落頭人,還有頭人的女婿同時向軍車開火,把司機的腦袋給打爆了。從車上跳下來三個人,其中兩個被打死,一個跑掉了。那一大片解放軍開始後退,我們從山上看到,解放軍扔下車和被打死的解放軍的屍體,排著隊回去了。魯持頭人也讓打仗的部落男人們撤離。這些打仗的男人們追上了先撤離的家眷們。我丈夫的腿受了傷。幸好三寶保佑,只打穿了肉,沒傷著骨頭。後來從我丈夫穿的藏袍裡,還發現了很多粒子彈頭,竟沒傷著身體!

晚上我們就在這座山上紮了營,第二天繼續跑。三、四天後,魯持部落頭人的那個腿受傷的兄弟死了。幾天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這裡只有很少幾叢灌木,沒有草。再往上就是雪山了。我們翻過了一座大山,山那邊有一座軍營。聽說軍營裡有軍人,我們向軍營開了槍,可是沒有反應。再繼續走,第二天天亮時,看見了一片草地,牛羊在陽光下吃草。我們已經到了印度拉達克,再不用害怕了。

到拉達克後不久,又來了一批逃難過來的人。這些人告訴我們:「路上我們看到有一群你們安多果洛人,被漢人殺了。這些安多果洛人在返回羌塘途中休息,放鬆了警惕。他們宰牛殺羊、玩槍打靶,遭到了漢人的圍剿。雖然他們拼命反擊,但最終全部被殺了。其中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非常勇猛,他們的父母先被打死,這兩個小子一直跟漢人打 ,打到最後子彈打完了才死的。」這些人對兩個少年非常敬佩。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正是返回羌塘的我們的部落!

17.我做不到為漢人祈禱
我們的逃亡一路都充滿恐懼,只知道就算漢人今天沒追殺過來,明天也會追上來的,我們是在絕望中逃跑。我們在羌塘的那些痛苦只在地獄裡才有,我至今無法忘記。雖然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會做噩夢。在夢中挨餓、打仗、逃亡、驚喊漢人來啦,恐懼異常……

在1980年以前,我沒有家人的任何消息,他們也不知道我的情況。那時我孫子常常問我家鄉的人怎麼了,我根本不知道。直到1980年,我才得以回鄉探親。

我父母生有七個孩子,兩個男孩,五個女孩。現在我家裡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兩位姐姐對我講了我們離散後的情況:

我們部落的頭人死在了監獄中。他自從被漢人召集去開會後,就再也沒能回來。我的姐姐們遭到了批鬥。他們說我們家是牧主,不借給我們糧食,不讓我們的牲畜吃草……有一個姐姐的手被捆綁折斷了,後來的一次批鬥中,有兩個姐姐被揪著辮子拖著翻過了兩座山口,折磨死了。

我們母親是餓死的。大饑荒的時候,漢人讓姐姐去採人參果,晚上交給漢人。他們會讓她解開腰帶檢查,如果藏有人參果就會遭毆打。有時候姐姐在半路上偷偷藏一點人參果,交完漢人的差再帶回家。那時漢人不能看到人家煙囪裡冒煙。若發現哪戶人家的煙囪冒煙,就會來搜查,發現吃食物就要懲罰。姐姐在家裡挖了一個地坑,在那裡燒人參果給母親吃。後來由於沒能偷偷藏下人參果,母親就餓死了。母親死後,姐姐與屍體同睡了兩天。我有個僧人叔叔,他來我們家發現母親已經死了。母親去世前曾說過,希望自己的屍體被送到離我們家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坡上。叔叔要把母親的屍體送走,姐姐說:「不,你不能送走媽媽的屍體,我要陪她。」叔叔說:「可憐見的呀,不要這樣!等天黑後讓我把屍體送過去吧。」晚上,叔叔把屍體送到了小山上,第二天給天葬了。

我的一個叔叔也死在了監獄中。殺漢人搶槍的大哥,「時事翻轉」時在監獄裡,被關押了18年後釋放回來了;剩下的兩個姐姐,一個有三個孩子,另一個有兩個孩子。孩子們都已經成家立業。

我回鄉探親時,家鄉情況比我想像的好。在家裡,以前的用具一件都看不到了,穿的都是仿皮的。儲存的優酪乳、乳酪等沒有以前那麼多,酥油是用攪拌器打的,不好吃;乳酪也是機器做的,也不好吃。家裡乳酪不是用來吃的,而是賣給漢人,價格很高,聽說漢人用來做絲綢的一種材料。為了讓我吃到老式做法的優酪乳和乳酪,姐姐專門親手為我做。

據姐姐講,果洛來了很多漢人,他們把藏人的活路做了,專門開廠做奶粉,做得非常好,發了財,藏人卻沒活幹了。老家的家人們都不會說漢話。我們家住在牧區很高的地方,一般漢人不會來,只有少量漢人偶爾過來做蓋牲畜圈、屠宰牛羊等活;也有一些漢人鞋匠和漢人乞丐。

來世能否降生成人,誰都不知道。我這一世最大的痛苦是無法與家人團聚,我回不去,他們不能到這裡。

世界上有很多人支持達賴喇嘛和藏人,我非常感恩。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漢人,我恨漢人。我一輩子都無法忘掉所遭受的痛苦,我們的痛苦和苦難都是他們製造的,這是世人皆知的事。他們摧毀了我們藏人的佛教,殺了我們的喇嘛,製造了我們家破人亡的悲劇。漢人應該知道這一點。

按說我們應該為眾生念經祈禱。但我每天念經祈禱時,無法為漢人祈禱。不是我們藏人請求他們來西藏的,是他們強行來製造痛苦的。而且,他們還在繼續到處撒謊騙人。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為他們祈禱。(卓洛訪談完)


采访者:唐丹鸿
翻译:桑杰嘉
采访地点:达兰萨拉
采访时间:201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