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5日 星期二

四川省的藏區,在時間之外
作者作者:紐約時報中文網



在西藏高原的塔公寺(Lhagang Monastery),幾十位穿着藏紅袍子的僧人面對面坐着,前後微微搖晃着,仰天吟誦佛經。

寺廟位於塔公鎮的正中央,陰暗的正殿裡有幾個鍍金的佛像;僧人們藉著閃爍的燭光,在各處堆起一些金字塔形的香堆。

外面,在正午炙熱的陽光下,僧人們在和當地的居民交談;這些居民全是藏族人,其中大多數是佛教徒。這個偏遠的小鎮有8000多個居民,儘管此地居住的都是藏民,但是它屬於中國的四川省。

當地一個名叫巴定(Ba Ding,音譯)的店主對我說:「我們都是藏民。」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確實有一些漢族遊客經過這裡,我們對他們夠友好的。」不過,後面這句話聽起來不那麼令人信服。

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3個小時之後,我從附近的康定市來到塔公鎮,此時已經逗留了一個鐘頭。我來時乘坐的是一輛落滿灰塵的小客車,爬過一個個陡峭的山口 時,引擎發出陣陣悲鳴。寺廟門前有個中央廣場,廣場對面有幾家五顏六色的客棧;我在其中一家辦理入住之後,就跟着穿着鮮艷的袍子的僧人來到正殿,目睹了他 們的一場日常禮拜儀式。

塔公鎮的海拔在12000英尺左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小鎮之一,在這裡,你可以盡情了解藏族人和藏族文化。1955年之前,這裡屬於西藏,它非常偏僻, 從繁華的省會成都到這裡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道路,開車要好幾個小時,因此許久以來沒有發生太大變化。這裡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生活節奏很慢,生活的重 心就是這座重要的藏族寺廟和裡面的大約60名常駐僧人。來這裡旅行比去西藏自治區容易,因為要去西藏,你除了要有進入中國所需的簽證和護照之外,還需要一 個特殊的入藏許可證,而這個許可證並不保證你能無拘無束地旅遊。

出入不受限制,是我選擇來這裡的原因。到這裡兩個小時之後,我就清楚地知道:藏族文化和藏傳佛教仍是塔公人生活的中心,不過也有一些小小的變化:為了給每 年到這裡來的幾千名外國遊客提供食宿,這裡也出現了幾個客棧,出現了氂牛肉奶酪披薩,也有人安排馬車供遊客到鎮外的平原上遊覽。

塔公鎮在地圖就是個小點兒:寺廟中有一串華麗的建築,周圍是數不清的山峰和平原。一天之中,時不時地有幾輛小客車出入小鎮,搭乘這樣的小客車到成都大約需 要120元人民幣(19.50美元,以1美元兌換6元人民幣計);除此之外,在小鎮正中的大街上,騎馬的人可能和開車的人一樣多。

在塔公寺深處,可以看到僧人們帶着平靜的篤定,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信仰之中;一條寬闊的大河在小鎮旁流過,年輕的學徒們在河對岸的僧侶學校裡學習佛教;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幾位隱居僧人在安靜的膜拜中度日。

「我們有100多名年輕的新學徒在學習佛教,他們最終會加入到我們中間來,成為僧人,」一位名叫Dhondoup的僧人用英語對我說。他今年25歲,有着年輕的面龐。當時正午的禮拜儀式剛剛結束,我們站在一個陰涼的陽台上,俯瞰寺廟的庭院。

在我們面前,寺院有一部分正在建設之中,為的是給這些新僧人們提供住處,包括一座新蓋的兩層宿舍。一袋袋水泥堆在地上,一片瓦礫之中,矗立着幾個有凹痕的 10英尺高的轉經筒,上面的藏語文字落滿了灰塵。從公元652年起,這裡就有一座寺廟;藏王松贊干布下令在他的王國理建設108座寺廟,這就是最後一座 (傳說,這些寺廟建在640年他的大唐新娘前來結婚的路上所停留過的地點)。在之後的1500年裡,這座寺廟的重要性時升時降,曾效忠於幾個不同的佛教派 別,直到文化大革命期間(1966-76)被毀。二十世紀80年代,這座寺廟開始重建,如今它正在慢慢重現從前的輝煌和規模。

我在殿堂裡徘徊、仰望牆壁周圍那些鍍金佛像時,意識到新奇的建築對我來說好像不是那麼重要。比起寺廟,我更關注的是這裡的僧人。

雖然都是藏傳佛教教徒,他們是個多樣化的群體。我走進主殿旁的一個側殿,一位年長僧人對我微微一笑,領着我在這個小小的、用蠟燭照明的房間裡轉了一圈;過 去的三年,他就住在這裡,睡在一張小床上。我們一度停下腳步,他給我看了一張他和達賴喇嘛的合影,用中文對我說:「我們都是佛教徒,他是我們的領袖。」

傍晚時分,我看到河對岸的草地上有一群年輕的僧人在打籃球,袍子上下翻飛。他們用一個沒有外環的電纜塔當球籃。我沒有看到橋,所以就脫了鞋,淌過及膝深的冰冷的河水。我一到對岸,他們馬上邀請我加入遊戲。

「每天下午6點學習之前,我們都盡量來打籃球,」一位名叫Laozang Tsere的僧人對我說,他出生在附近的村子,今年18歲,非常開朗。

我加入遊戲之後不到幾分鐘,鐘聲就響了。新學徒們馬上整理好自己的僧袍,回去學習。

薩迦佛學院(Sakya Monastic School)跟塔公寺格局類似,不過規模較小。在佛學院的正殿裡,一群年齡更小的信徒們正在上課。他們兩人一組,面對面盤腿坐在一長排深紅色的坐墊上。 他們研討佛經,要發言時舉手示意。Dhondoup曾跟我說過,新學徒們在山坡上的學校裡學習佛家因明、佛理和佛經中的精髓,學完七年,才能成為塔公寺的 僧人。

研討還在進行着,我悄悄從側門溜出去,沿着小徑向上走,穿過一片五彩的經幡,來到山坡上幾位隱居僧人的簡陋寓所旁。從這裡向下看,小鎮在遠處白雪皚皚的宏 偉山峰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渺小。前面是一片開闊的小牧場和幾座飄揚着五彩經幡的小山,這些經幡是僧人和小鎮居民多年來不斷掛上去的。

我走到其中一扇門外,裡面的隱居僧人招手讓我進去,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帶我參觀了他的小屋,裡面全是佛像。房間的大部分空間被佛像和藏文書籍佔滿了,他睡 覺的地方用帘子遮着。我回到小鎮的時候,夜色即將降臨,街上人跡稀少,很快,僧人們和當地人都回家了,僧人們必須早上6點起床做早課。這個棲息在世界屋脊 上的小鎮幾乎沒有受到燈光的污染,只有幾家客棧的窗戶透出燈光,所以寺廟上空閃爍的群星看起來非常壯觀。那天晚上,我品味着僧人們看似簡單的生活:他們擁 有信仰與熱情,他們置身於21世紀的紛紛擾擾之外。假如藉此便認為他們已找到生存的意義,也許顯得太過膚淺;但是我很難動搖自己的這個印象:我遇到的這群 人,他們存在於時間之外,他們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實現完滿人生的一些秘密。

(本文最初發表於2012年12月30日;翻譯:王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