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四,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全國代表大會開幕,簡稱「十八大」。我從不認為中共開會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屬於任何政黨。我只是家住北京。我是一個作家,漢人;我妻子唯色也是作家,是藏人。家中還有我的母親,年近九十。
幾週以前,國保(中國的政治警察)要求我妻子離開北京,理由是十年一度新一代黨領導人換屆的「十八大」即將召開。對於黨,藏人和維吾爾人屬於最危險的人群。他們總是被懷疑成恐怖襲擊者或麻煩製造者。我的妻子身材嬌小,孩子一樣單純,無論如何無法和恐怖活動沾邊。
只是因為她寫了一些為藏人處境鳴不平的文字,黨便把她列上黑名單,剝奪了她的工作,不允許她出版作品,也不給她護照。奇特的是,在回拉薩家鄉的一路,因為
我妻子的藏人身份,多次被警察攔截和搜查,不讓前行,成百上千的漢人從她身邊飛馳而過,隨意進藏,飛機火車開車騎車絡繹不絕,但是藏人卻不能在西藏自由通
行。
最終,因為「十八大」是在北京開,全國都得以此為先,才算由北京國保與西藏警方通融,允許我妻子進了拉薩,而沒像其他外地藏人那樣被遣返。
接著,10月24日,國保又來了。這一次他們要求我也離開北京。我不知道我對黨的威脅在哪裡?我寫小說,也寫了兩本跟中國民族問題有關的書。我推動漢人與
其他民族溝通,化解仇恨衝突,難道讓黨不高興?看來的確如此。一位在北京教書的維吾爾教授曾邀我去他家,和他的幾個維族朋友一起過古爾邦節——一個重要的
穆斯林節日。但國保卻不讓我去。而且,為了確保我不會去,他們還派了警察在我家門口設崗,對我實行軟禁。
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法律程序。我問那些警察,誰給他們權力,讓他們站在我家門口,他們什麼也沒說,只是手指向上指了指。我們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上面的人,黨。」同樣,那個維吾爾教授的節日聚會也被強令取消,理由照樣是「十八大」。
中共為它自己開個會,先是讓妻子離開我,然後又逼我離開母親。我母親年事已高,離不開人照料。無獨有偶,她正是在194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兩年前,當時加入共產黨還十分危險)加入的共產黨,為的就是反抗當時執政的、在她看來是「沒有人性的」國民黨政府。
現在,我想問她,「你看今天共產黨的人性怎麼樣?」但我不忍心我的問題給她帶來痛苦。
我回答國保,沒有理由黨開會就得拆散我的家庭。至於國保威脅說,我拒絕離開北京會讓我不舒服,我將等著看,一個向全世界信誓旦旦實行法治的黨,會給我什麼。
(本文最初發表於2012年11月6日紐約時報。王力雄是一位作家。本文由Perry Link譯成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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