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丹鸿
值此维吾尔族学者伊力哈木被捕、昆明发生"恐怖袭击"惨案之际, 刋发唐丹鸿這篇《以色列特别导游:打破沉默》或能带給人们一些另 类思考。该文虽然述说的是巴以冲突,但巴勒斯坦处境与新疆有某种 相似性,可以让人们从另一角度理解“恐怖袭击”发生的土壤和环境 ,而由此对比一下西藏、新疆的现状,又岂止是以色列定居点和定居 者的问题那么简单。
一
“打破沉默”是以色列一个退役军人组织。他们通过采集军人证词、 网站、讲座、展览、印刷品等形式,揭露以色列的罪错:在约旦河西 岸,以色列定居者和政府怎样侵吞巴勒斯坦土地,军方怎样践踏巴勒 斯坦人的人权等等。这些退役军人服役的时间,都是在2000年巴 勒斯坦第二次大起义(Second Intifada)期间及其后,服役地点在巴勒斯坦第二大城市希 伯伦。“打破沉默”成立于2004年,每年都有退役军人加入。按 照以色列兵役法18岁服役,男性3年、女性21个月服役期算,这些退役军人的平均年龄不到 30岁。他们组织的活动之一,是“打破沉默之旅”,带人们到希伯 伦,实地了解占领的实质。[1]
通过“打破沉默”的网站,可以预约“打破沉默之旅”。“导游”就 是那些曾在希伯伦服役的退役军人。这是一份志愿者工作,没有报酬 。他们平时有自己的工作或学业,只能抽业余时间带团。由于我的时 间问题,几次都不能与英文讲解团时间相合,希伯莱语讲解团比英语 团“频繁”得多,就索性预约了希伯莱语讲解团,只好让先生大卫翻 译了。报名两个月后,我们的希伯伦之旅成行了。
希伯伦是三大宗教的共同圣地。这里有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共同先祖 亚伯拉罕(易卜拉欣)及家眷子孙的墓:先贤墓(又译:麦比拉洞窟 )。亚伯拉罕也是犹太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共同的先知。公元七世 纪以后,这里的主要居民是阿拉伯穆斯林,也有少量犹太人混居。随 着犹太人的回归,阿犹冲突日甚,1929年希伯伦发生了驱赶杀害 犹太人的“希伯伦屠杀”,1948年以色列建国,战争爆发,这里 的最后几户犹太人也迁走了。按以巴分治线的划分,希伯伦属巴勒斯 坦。
1967年六日战争,以色列占领了包括希伯伦在内的约旦河西岸大 片领土,实施军事管治。在那段锡安主义高涨的时期,巴勒斯坦被占 领土“属于以色列”,是主流社会的共识。宗教领袖、开国元勋、战 斗英雄、作家艺术家、传媒等积极鼓动犹太人“回归”以《圣经》为 依据的、他们心目中的疆土。犹太人定居点开始相继在西岸建立。
1968年,有犹太人“回归”希伯伦,由于该地主要人口为巴勒斯 坦穆斯林,以色列安全部门未予批准,但他们执意居留下来。197 9年,一些定居者来到先贤墓附近犹太人留下的老建筑中居住下来。 虽未获政府批准,但受到了军方保护。[2]
一年后,这些定居者中有7人相继被巴勒斯坦人刺杀。作为回应,以 色列政府批准了定居者们更高涨的定居动作,在先贤墓、也是穆斯林 的易卜拉欣清真寺周围,形成了嵌入巴勒斯坦闹市居民区的犹太定居 点。其后,定居者杀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人杀定居者,以军镇压巴 人保护定居者、以色列官方批准在希伯伦城郊又建了更多定居点、《 奥斯陆协议》、巴勒斯坦第二次大起义等,夹杂着领土、宗教和民族 主义的冲突愈见错综剧烈……到目前,希伯伦有25万巴勒斯坦人, 在希伯伦城郊有8万人的大块犹太定居点;在希伯伦市中心,6万巴 勒斯坦居民中,有800名左右的犹太定居者“定居”。以色列以“ 安全原因”为由,实行严格的隔离政策,并派国防军和警察500人 左右,专门保护这800名犹太定居者。“打破沉默”的成员,都是 “保护”过这些定居者的军人。我们要参观的,就是这片是非之地[ 3]。
我们的“导游”,年轻的退役军人的言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 将转述一些“打破沉默”者的言说,从中你不但会看见关于以色列的 污点,还会看见:一个公民,按以色列法律他也是一名预备役军人, 何以打破沉默?他怎样看待“敌人”的权利?怎样审视自己的国家、 自己的军队?怎样看待自己所保护的“人民”、以及自己的人性?
二
“导游”有一张娃娃脸,中等身材。他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用 流利的英语言明,这不是英语解说团,而是针对以色列人的团。“导 游”还有一个同伴,她说自己刚退役不久,也加入了“打破沉默”组 织,现在跟团实习。我们这个团大约二三十人,除了我,还有一个美 国的纪录片摄制组是外国人,其余都是以色列人了。大巴车是租来的 ,我们的所有费用,就是每人50谢克尔的车费。此前组织者已通过 短信告知,早上8点上车,下午4点结束,要自己准备水和干粮。
下面引号中的楷体文字,都摘录于我们的希伯伦之旅中,“导游”以 及相关人士的话,根据录音翻译整理:
“我叫纳达夫,耶路撒冷出生长大,今年25岁,在海法大学主攻哲 学。我曾在国防军Nachal部服役[4]。2008年被派驻希 伯伦,然后被派驻拉马拉[5],在占领区的定居点服役一年多后退 役。退役后我到‘打破沉默’提供证词,其后也作为‘打破沉默’的 志愿者,带团到希伯伦,并在希伯伦采访现役士兵,搜集证词……
我19岁服役,被派到希伯伦后,一方面我被那里暴力的现实所震惊 ,另一方面我感到羞耻。在希伯伦服役的经历,促使我审视自己在当 中的角色和作用,这是我打破沉默的心理动力。我对自己说:就在离 我们日常生活20分钟车程以外,这儿有一个现实已经存在了40年 ,作为士兵所了解的状况与作为平民被告知的状况,存在巨大的差距 ,却不为以色列人所确切了解……今天我要带给你们的,并非仅仅是 我的私人经历,有很多士兵与我类似。这也是以色列社会性的问题, 希伯伦的这个现实,是以我们的名义发生的——这个政府是以色列人 的选票产生的,定居点的存在和巴勒斯坦人的艰难处境,都发生于我 们名下。作为一个社会,我们每个人都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有关,并 对此负有责任……
希伯伦历史上,阿拉伯人与犹太人混居时,关系一直不错。直到19 29年关系扭转,巴犹之间发生了很多暴力冲突,双方都有人被杀。 那年的‘希伯伦屠杀’事件,阿拉伯人杀死了67名犹太人,很多犹 太人离开了……根据当时人们的证词,施暴的阿拉伯人多来自别处, 同时也有很多犹太人被他们的阿拉伯邻居救了下来。我们参观的其中 一站,是一个阿拉伯人的家。这个家庭在‘希伯伦大屠杀’中救了很 多犹太人 ,后来收到了犹太人郑重呈送的答谢词……1948 年后,希伯伦的犹太人都离开了。
‘希伯伦大屠杀’一直被定居者用作‘回归’希伯伦的口实。196 7年以色列占领约旦河西岸后,有些犹太人要求回先贤墓附近的老犹 太区,政府开初不同意,理由是‘如果同意你们回去,那么1948 年离开以色列的阿拉伯难民也要求回以色列原籍,怎么办?’这些犹 太人接受了政府的说法,不过他们没有停止各种努力。之后,希伯伦 城外建起了政府批准的定居点,住在那里的犹太人可以进城去先贤墓 祈祷,不能居住。但是1979年情况变了……”
纳达夫细致讲解了1979年,一些犹太定居者怎样派妇女儿童先进 城,占据了先贤墓附近的空屋,怎样使用宗教借口,在先贤墓附近老 城区住了下来,并得到了军方的默许和关照。
“一年后,有7名定居者相继在老城区被巴勒斯坦人杀了。右翼政府 的逻辑是‘你们越想赶走我们,我们越要来更多’,于是先贤墓附近 的城中定居点不但得到了政府认可,而且更多定居点得到政府批准建 立。如今老城中有800左右定居者居住,希伯伦城外,已经建起了 有8万5千定居者的政府批准的定居点……
1994年,情况进一步恶化:一名定居者巴鲁克.戈德斯坦持枪闯 入易卜拉欣清真寺,向正在祈祷的巴勒斯坦人扫射,29人被打死, 100多人受伤,最后他自己也被愤怒的巴勒斯坦人杀了。以色列官 方将巴鲁克.戈德斯坦称作恐怖分子,但右翼势力视他为‘伟大的爱 国者和英雄’,将他葬在希伯伦市郊,还试图在墓旁修建纪念馆…… ”
我们参观的第一站,就是巴鲁克.戈德斯坦的墓,一座杀手之墓,横 陈在受难者亲人的视野里。墓上摆着犹太人凭吊死者的小石块,白色 耶路撒冷石墓碑上刻的是:“至尊巴鲁克.戈德斯坦医生,为他的以 色列人民、为《托拉》、为他的祖国献出了生命。他的双手清洁,他 的心纯净,他为上帝的神圣而被杀害……”他扫射的地点,易卜拉欣 清真寺,也是葬着亚伯拉罕等祖先的先贤墓,同一建筑中;他扫射的 人群,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他们也是亚伯拉罕(易卜拉欣)的子孙。 可以说,在这圣地之上,所有喋血都在共同的先祖眼前。
“戈德斯坦枪杀巴勒斯坦人的事件发生后,左翼人士对拉宾政府施加 了很大压力,要求政府撤销定居点,撤回定居者。然而相反,希伯伦 老城的巴勒斯坦居民被惩罚了:老城繁华的主街Shuhada,因 靠近城中定居点而被以军关闭……
巴勒斯坦狙击手枪击犹太定居者,以色列军方射杀巴勒斯坦人……暴 力冲突此起彼伏。以色列的‘隔离’政策越渐强势,隔离原则是:‘ 越靠近犹太定居点的巴勒斯坦人,行动自由越受限制’……”
街上行人寥寥,纳达夫的解说在一种无奈的寂静中回荡。这条街巴勒 斯坦人可以步行,两个巴人小贩游说我们买他们手中的纪念品:织有 “解放巴勒斯坦”、“结束占领”等字样的头巾和手袋。小贩对犹太 人说希伯莱语,对我说英文。象在世界其它“旅游点”一样,没人愿 掏钱买;跟其它旅游点不同的是,他们无法一路跟随,因为很快就到 了严禁巴人行走的街区。
“2000年爆发了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我们总是谈论,在这场 冲突中有一千多以色列人被杀。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该想一想,有四千 多巴勒斯坦人死亡。那时,希伯伦是最暴力的地区, 2002至2003年,希伯伦有22名犹太人被杀,也有数十名巴 勒斯坦人被杀……
为了平息犹太人的愤怒,军方实行了更强硬的隔离政策。巴勒斯坦人 的果蔬市场、商业街道全被关闭;1500多家巴人商店,有的被以 军强令关闭,有的因没有顾客被迫关了。军方将这片繁华的闹市街区 划分成:那条街道只许巴勒斯坦人卖东西,但巴人的汽车不能通行; 这条街道严禁巴勒斯坦人出现在街面,即使他们临街居住,却不能走 出自家的前门,40%的老住户离开了,有6万巴勒斯坦人口居住的 希伯伦老城变成了‘鬼城’……”
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一片空旷寂静的街区,零星走过三三俩俩定居 者,胡须遮盖了半张脸,两鬓垂着古怪的发卷,身上的祈祷披巾显示 他们刚刚祷告完。定居者和右翼势力大多是正统犹太教徒。纳达夫告 诫我们:有些定居者会上前来与参观者理论,声称这里自古以来属于 犹太人,是巴勒斯坦人偷走了犹太人的土地。更有甚者会叱责参观者 同情“巴勒斯坦小偷”,大家最好不要搭腔,以免发生冲突。街道两 旁房门紧锁,窗户上铁丝网栏生着红锈,以至于我反复问了几次:“ 房子里到底住没住人?”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巴勒斯坦居民就住在 里面,但不许打开临街的门窗。士兵在这些封闭街区的房顶上警戒。 纳达夫拿出一叠照片展示,很难想象照片上拥挤的行人、琳琅的店铺 、忙碌的摊贩、刚出炉的面包、斑斓的水果就曾在眼前这同一空间。
“禁车、禁行走、禁止开门……我们来想象一下他们的生活:孩子上 学、大人上班、急救车、或仅仅想拜访街对面的亲友……一切都变得 异常困难烦人。这些巴人居民窗户的防护网,是用来防御定居者对他 们的石块攻击的;这个街口,两旁分别有一所巴勒斯坦小学和一所定 居者的学堂。巴勒斯坦老师不得不更改作息时间,以避免学生上学和 放学时,与对街的犹太学生相遇。国际人权组织的人不得不每天陪伴 巴勒斯坦孩子上学,以免他们遭定居者袭击;这条街对面是巴人居民 的公共墓园,然而他们扫墓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方便,几步横穿街道 ;如今他们不得不绕上15公里才能到街对面的公墓……而这一切, 都是为了住在老城的那800名定居者。”
纳达夫把我们带到一所巴勒斯坦居民的房子前。“1929年的‘希 伯伦屠杀’中,这户阿拉伯人救下了他们的邻居,两个犹太家庭。他 们如今还保留着犹太人写给他们的感谢信。定居者们知道,然而无视 这段过去,像对待其他巴勒斯坦居民一样,朝这家人吐口水和辱骂。 有一部纪录片甚至拍下了,一个女定居者,站在这家屋檐下,咒骂他 们‘婊子’的情景……
军营就在定居点旁边。定居者与军方有一种‘戏剧性’的关系,定居 者给军方写强硬的信:‘不得允许巴勒斯坦人在这里出现,不得允许 巴勒斯坦人在那里行走……’而为了进出定居点方便,定居者曾要求 军方同意他们从军营穿过。军方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在士兵眼 前把军营的电箱砸了。当然,如果是巴勒斯坦人,肯定就被士兵射杀 了……”
纳达夫苦笑着,特意带我们看了两座空屋。这是两户巴勒斯坦人的私 宅,主人在大起义的混乱中搬走了。
“有两家犹太人侵占了空屋。房屋原主起诉到以色列法院,军方告知 法院,时值暴乱期间,腾不出手驱逐这些定居者,法院认可了该理由 ;大起义结束后,房屋原主再次起诉到法院,法院判决定居者搬离。 军方又以事态刚平息、不宜再惹事端为由,试图拒绝执行。该理由没 被法院接受,负责这个片区的指挥官就私下与两家犹太人协议,先搬 走,等风声过了再搬回来。‘风声’过后,他们‘按照协议’搬了回 来。法院不认可该协议,强令驱逐他们。执行那天,定居者大人孩子 呼天抢地,坚决不走,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其他定居者也跑来声援 他们,场面十分夸张。为了驱逐这两家定居者,政府派了两千名警察 和士兵。”
一辆轿车经过我们时停了下来。车窗摇下,一个包着头巾、着装保守 的中年妇女狠狠地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厉声冲纳达夫说了句话,驾 车扬长而去。她对纳达夫呵斥的是:“仇以之徒!”我不认识她,但 这个参观团的每个以色列人都认识她:右翼党“犹太人之家”在议会 中的代表Orit struck议员,住在希伯伦的定居者。沙龙离世后她对媒体发表 的言论引起了哗然。她说:“感谢上帝让沙龙死了,在他给以色列带 来更多灾难之前死了!”
沙龙是定居点的强力推行者。为了强势反应巴勒斯坦人对定居者的一 次攻击,他批准修建了希伯伦老城定居点的宗教学校。甚至有人认为 ,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是由于他强闯阿克萨清真寺引发的。然而 ,在他转向“以土地换和平”,坚决从加沙撤出后,他被一些拉比和 定居者诅咒,祈祷上帝惩罚他。而且他们深信,正是他们的诅咒起了 作用,沙龙在撤离加沙后,中风成了植物人。
三
“我在军中所受的训练是同军队作战。而在这里,我却用所学得的武 力技术对付巴勒斯坦平民。我们已知这里是个经常发生冲突的地方, 按照规定,士兵只能控制和抓捕巴勒斯坦人,无权逮捕定居者,以色 列警察才能逮捕定居者。结果就成了:当巴勒斯坦人与定居者发生冲 突时,士兵夹在巴犹之间,试图将双方分开。定居者向巴勒斯坦人投 掷石块和燃烧瓶,士兵不能逮捕他们。我们让警察来,他们不来;而 巴勒斯坦人投掷石块、投燃烧瓶,则遭到了以色列军人逮捕……”
纳达夫把我们带到一个凹形角落,三面老楼门窗紧闭。他说有一次他 在这里临时警戒:“因为这个时段是犹太人祷告的时段,军方规定, 即使在巴人可以步行的街区,定居者去先贤墓祈祷的几个小时内,巴 勒斯坦人也不许出来。楼里有个男人想出门买东西,被我堵回去了; 有个小孩想出来,也被我堵在了楼门口。小孩指着二楼窗户说,呆在 家里太闷了,就在楼前这个小坝子里玩玩,其实就在我的眼皮下。他 大概7、8岁,跟我嚰叽了半天,你们能否设想一下,你们的孩子, 哀求一个士兵……全副武装使我看起来块头很大,我尽量显得和蔼可 亲,还挺为自己的亲切态度感觉良好,但没有让他出来玩。
我建议他到房顶去玩,因为房顶有军人警戒,所以楼里居民是可以进 入他们自己的房顶的。不过不难体会,他们并不想到房顶来,‘享受 ’跟以色列士兵你看我、我看你。而我们,则可在任意时候,任意闯 开巴人居民的房门,无论屋主是在床上还是在举行婚礼,我们穿过客 厅或卧室,上到他们的屋顶,监视街面或者某个片区。有时我们半夜 两点突然进入巴人居民家搜查,仅仅是因为夜里巡逻的士兵闲得无聊 ,或得到军官指示:搜查此屋……
我认为,平民的家不得侵犯,这是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形成的底线。但 是,当你被授予了武器和权力,你的道德感也随之减弱。当我们原有 的道德流失的时候,我们的感受并不好,不过,手中的权力会让你继 续失去道德感。我们并非批评士兵个人,而是针对这一系统,它使士 兵的道德感逐渐丧失。
我初次巡逻时,进到第一户人家搜查,我们把屋里掀得乱糟糟后,我 仔细折叠衣物放回衣柜,觉得自己很仁慈;到第二家搜查,就已经不 再有耐心收拾。有一次,军官让我带上摄像机,拍摄我们小组搜查和 讯问巴勒斯坦居民。我仔细拍摄,以为拍下了重要情报。事后军官却 不再过问录像的事。我拿着磁带去找他,问怎么处理?他不以为然地 说:‘啊,那是吓唬他们的。’
几次这种巡逻后,就习惯了用刀划开沙发、翻箱倒柜掀抽屉、军官在 旁边厉声审问被搜的家庭:‘几口人?姓名?……’,而实际上什么 事儿也没有。这就是军事控制的目的,军人巡逻、士兵站在高处的监 察哨、半夜闯入搜查、军官指令我们射击某座建筑等等,是要创造一 种压迫感,是一种语言,告诉那些不想我们在此存在的人:是我们在 掌控这儿!我们不会离开!
我们有个军事术语叫“稻草寡妇”(straw widow),临时占据和控制一所巴勒斯坦人的住宅,用作某种军 事目的,无论这所房子里是否住人。如果房主在家,我们有权驱逐他 们出去,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周或一年。”
是大卫强烈建议我随“打破沉默之旅”到希伯伦看看的。他以前参观 过一次,那次的导游是另一名退伍军人,那位导游也谈到了他经历的 “稻草寡妇”:
“我第一次执行‘稻草寡妇’时,占据了一家居民的房子数天。我小 心地坐沙发,小心不弄脏家什,但这样很琐屑累人;第二次“稻草寡 妇”时就不管了,随便在沙发上躺坐,穿着大皮靴翘在扶手上,打开 冰箱取用主人冰冻的可乐……”
纳达夫和那位退役军人都谈到,尽管希伯伦被分成了巴控区(Hi) 和以控区(H2),但实际上以军随时可以进入巴控区实施军事打击 。在第二次大起义的那段冲突最激烈的时期,若有巴勒斯坦狙击手从 巴控区向以色列士兵或定居者射击,以方即强力反应,长达十多分钟 连续不断地向巴控区扫射,扫射的区域里有大片居民房屋。那位退役 军人说:
“有一次,半夜我们接到命令,占据巴控区一户居民住宅,因为有情 报说附近将有恐怖分子活动。我们占据了那所房子,每个人都很紧张 。不久外面传来响动和说话声,我们立刻向那个方向密集开枪,然后 撤回了军营。第二天从新闻里得知,被我们打死的是一名巴勒斯坦警 察,他当时正在治安巡查。我们感到负罪和沮丧,军官过来拍了拍我 们的肩膀,说:‘得了吧,那儿肯定没人是以色列的朋友,谁知道他 是不是真的无辜?’他的话中话是,那些人都是潜在的恐怖分子。军 官的排解让我们释怀,好过多了。”
在希伯伦“打破沉默”之旅中,每个参观者都收到了一本黑色的小册 子,里面收录有五十多个士兵的证词。大卫为我翻译了一些,大多是 士兵随意殴打和辱骂他们看不顺眼的巴勒斯坦人,特别是殴打扔石头 的巴勒斯坦少年。一个士兵说,有一次巡街被一伙少年扔了石头,少 年们跑进了楼里。这个巡逻组的士兵就随手揪了旁边一个少年拳打脚 踢他,让他跪在地上,并厉声向躲在楼里的其他少年喊话,让扔了石 头的孩子自己出来,这个无辜的少年哭了起来,躲在楼里的少年们只 好出来了。
还有个士兵作证:有个村子总有人朝村旁公路上过往的车辆扔石头, 这是一条连接定居点和以色列的公路。以色列国内安全部(辛贝特) 决定调查。该士兵所在的单位受命,半夜临时接管了村里的小学,挨 家挨户将17岁至50岁的男性村民一百多人抓进学校,让辛贝特的 人逐个审问,搜集线索。实际上很多14、15岁的少年也被抓了。 审讯持续了一两天,很多人眼睛被布蒙上,双手反剪铐在背后,是一 种很细的塑料手铐,多数士兵故意把手铐勒得很紧,其实毫无必要, 主要就是为了让他们难受。慢慢地那些村民的手变成了蓝色,哀求松 一松手铐;他们在太阳下晒了数个小时,到处是哀求给点水喝的声音 ;士兵们不时抽打村民耳光,或者踹上一脚,有人要上厕所,士兵就 将倒霉鬼推进厕所,掀到在地打骂。村民们没有任何刺激士兵们的言 行,士兵这样做就是为了发泄烦躁,或者仅仅因为村民们是巴勒斯坦 人。暴行在这两天里频繁发生,军官只制止了两次。
四
“你可以通过书本、资料、数据等等研究巴以冲突。但我们因无聊而 乱搜查;我们羞辱殴打他们;‘稻草寡妇’把居民驱逐出他们的家, 一天一周或一年……这些事,没有人谈论。人们不想谈论,不想知道 。直到你步行在被关闭了15年的街区,或走进希伯伦南山的巴人村 庄Susiya,那里已被军方以‘非法建筑’为由摧毁数次,而且 仍继续想毁掉……也许你才会意识到,占领的实际内容是什么?政府 对平民的控制意味着什么?
人们必须了解这一切!曾在这里服役的士兵中有人认为。军人们开始 互相询问,开始采集证词和照片。2004年我们成立了‘打破沉默 ’,我们的目的是以清晰的图景和细致的细节,来对以色列社会和国 际社会呈现这种军事占领,所呈现的与传媒的通常报道不同,而来自 于我们作为军人的亲历亲为。
04年我们举办了士兵拍摄的图片全国巡展,并受邀在议会和教育部 展览,退役军人在展览中对观众讲述亲身经历。成千上万人来看展览 ,来听军人用亲身经历告诉他们,这个系统有大问题:不是军人甲、 军人乙的个人行为问题,而是整个机制的问题,国防军在国家和社会 中所担当的角色,有好的也有坏的方面。
来听军人讲述的人们中,有一些正在服役的现役军人。他们说:嗨, 我们知道你们说的‘稻草寡妇’、‘暴力巡逻’是什么。这些士兵来 自西岸别的占领区:杰宁、东耶路撒冷、伯利恒等等。他们说,发生 在希伯伦的这类事情,也发生在别的占领区,这不是希伯伦一个占领 区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系统出了问题。
针对以色列社会,我们意图形成一个议题:占领的道德代价是什么? 我们带人们来希伯伦参观,就是这一目的。我们认为有责任,让公民 一起目睹和探究这个现实,以便能够改变它。迄今,‘打破沉默’已 在占领区采访了900多名现役男女军人,搜集了他们的证词,公布 在我们的网站上,也选登在这本黑色小册子里。2010年,利伯曼 称‘打破沉默’组织是‘恐怖分子的帮凶’,显示了这十年来,以色 列的政治变化并不乐观。”纳达夫提到的利伯曼,是以色列外长,右 翼“以色列家园党”的创始人和领导人。
监察哨塔、巡逻兵、一堵沿街而立的隔离墙,阻隔了温柔起伏的山景 ,也将希伯伦一分为二。《奥斯陆协议》签订后,墙外那片区域(H 1)由巴勒斯坦当局自治。我们参观的区域(H2),是傍依易卜拉 欣清真寺(先贤墓)而形成的古老城区,被以色列军事控制,定居点 就建在当中。我们经过了隔离墙边的检查站,三、四个士兵持枪站在 厚厚的路障后面。每天,巴控区的居民去易卜拉欣清真寺祈祷,要通 过检查站,回去又再通过一次。纳达夫特意问我是否带了护照,他说 :“你持中国护照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当得知我是以色列护照时, 大伙儿笑了,说:那你不能过去了。
我们来到了一座橄榄树环绕的、“可以望见山”的房舍。这里曾经有 一户殷实的阿拉伯家庭,一幢白石头基座、墙上贴着白色拼花砖的大 房子,花园里有考究的石桌椅。我想,主人一家一定常常在树阴下, 一边围着水烟罐吸烟,一边欣赏远处“铺满了银莲花和仙客来”的谷 地和山坡吧,就像巴勒斯坦作家拉贾.舍哈德在《漫步巴勒斯坦》里 描写的那样。那样的风景已经消失了,那曾经花毯般绚烂的山岗,已 被数不清的水泥楼厚厚地覆盖,那是以色列政府批准修建的希伯伦城 外定居点,住着8万多定居者。高质量的建筑、低廉的房价等一系列 优厚政策,还在召唤和吸引更多的犹太人前来定居。
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后,由于住在定居点附近的诸多不便,这座橄 榄林中房子的主人黯然离去,将房子租给了一个来自耶路撒冷的巴勒 斯坦人。这个人所持的是蓝色身份证,意味着他能住在耶路撒冷。军 方来人告知他限期搬离,否则将吊销他的蓝色身份证,而给他一张绿 色身份证,那意味着他只能住在西岸,再也回不到耶路撒冷。这个人 只好离开了。军方占据了这所房子,用作审讯犯人。后来房主和人权 组织告到了以色列法院,军方才离开。
这所房舍目前是一个国际人权组织的办公室。两位巴勒斯坦大学生哈 桑和伊萨,在等我们。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来自以色列的“参观团 ”,是一些与定居者不同的以色列人,是一些可能的倾听者和对话者 。哈桑和伊萨都是人权组织的义工,与“打破沉默”合作,对这些来 自以色列的人,讲述他们从出生就成为“被占领者”的体验。
这是一种去街上玩耍,会被定居者侮辱和攻击的经验,也是一种会被 士兵驱回乃至逮捕的经验。他们起初不知道,世上还有别的孩子,可 以想在街边溜达就去街边、想在空地踢球就去空地、想去找表兄妹玩 就一溜烟跑去,他们难以理解,为何家门外的街道不许行走?对面的 花园不能过去?曾有十多个12岁以下的孩子,因为在游戏园玩耍而 被逮捕,因为那不是他们可以去的游戏园。
这是半夜会被闯进门来的士兵惊醒的童年,这是看见父母被士兵呵斥 、看见吓人的军犬而怕得发抖和哭泣过的童年。没有谁规定巴勒斯坦 人必须懂希伯莱语,但他们不得不学希伯莱语,特别是对这儿的妇女 儿童来说,懂得占领者的语言很重要。因为当士兵搜查、讯问的时候 ,他们说希伯莱语而不说英语。尽管谁都知道,绝大部分以色列士兵 能说英语。而为人父母,最难回答孩子的是:“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种家门外就是岗哨的体验。从小到大每天进出门,都会看见端 着钢枪的士兵,但这些士兵绝不是为保护他而存在的。相反,这些士 兵让他宽衣解带全身搜查,有时会用两三个小时问他各种私人问题, 会因为他忘记带身份证而拘禁他,会因此罚他一大笔款,会怀疑他心 爱的手机是从以色列人那里偷来的……这样的成长经历,很难让他成 为一个不参加抗议、不向定居者或占领军扔石头的青少年,当他在同 一城市的巴控区、以控区来回,经过检查站,被某士兵认出:“这家 伙扔过石头!”他就会被带进监狱。
就在我们参观前不久,有个巴勒斯坦人在街上遭到一个犹太定居者攻 击,定居者拿一罐瓦斯喷进他的眼睛,使他在医院住了两天,也因此 误工了好几天,他却无法得到赔偿。当房屋被定居者攻击、或在街上 遭遇定居者攻击,巴勒斯坦人一定要拍下录像作证。否则他去警察局 报案,或定居者去报了案,没有录像,那就是巴勒斯坦人滋事,相反 定居者倒成了无辜者。有录像功能的手机,可让他避免三千谢克尔的 罚款,或三个月的监禁。
哈桑从2000年起就没见到祖父了。祖父就住在东耶路撒冷,离希 伯伦15分钟车程,那只是对以色列人来说的距离,对他和祖父来说 ,却是不同颜色的身份证。祖父病后不能下地,哈桑需要申请通行证 ,才能去耶路撒冷拜访祖父。他去军管当局申请了多次,都被拒绝给 予通行证,而且不告知缘由。祖孙、父母、孩子,如果有不同颜色的 身份证,意味着他们得分别住在不同区域,如果要见面,需要得到通 行证。
名叫伊萨的青年曾在德国学习。对他来说,从德国到法国,比他在这 儿出门买只鸡或一瓶可乐回家,容易得多。每天他去大学、去打工或 会朋友,至少要经过两个检查站。为此他有时故意不系皮带,省去过 检查站时解开又系上皮带的麻烦。在检查站耽搁几个小时是常事。伊 萨说:
“我有不少以色列朋友,犹太人朋友,我个人跟以色列人或犹太人没 有问题,但确实与定居者无法沟通。我没有行动自由,我不能去耶路 撒冷、不能去海边,更不能去特拉维夫,我的日常生活艰难得可怕, 不是因为我品行不端,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是巴勒斯坦人,这些 定居点,定居者夺走了我的基本权利。我可以和普通犹太人交谈,就 像人与人之间谈话,但我的确不容易跟定居者沟通,他们不想跟我正 常说话,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甚至,我与士兵个人之间也没问 题,‘打破沉默’组织的人跟我们是好朋友。但我跟士兵手中的铁家 伙、跟军人对待我们的态度、跟半夜搜查、检查站等等有问题,我是 跟他们占领着这里,这个系统本身有问题……”
吟诵《古兰经》的声音从易卜拉欣清真寺、也是先贤墓升起,犹若注 满人间无尽的呜咽与泪水……就在我去希伯伦的三天前,维吾尔学者 伊力哈木.土赫提教授和他的四名学生,被中国警方逮捕了。我从未 去过“新疆”,但谁不知那“新的疆土”,有再也掩盖不住的骇人血 污和累累命债?占领者将早已织好的罗网罩在伊力哈木身上,又能盖 住什么呢?
当我在希伯伦听见吟诵《古兰经》的悲痛之声时,也许正是乌鲁木齐 一位叫库尔班江.艾比布拉的维吾尔警察,被逮捕的时候,因为他抗 议逮捕伊力哈木,宣称辞职。人们甚至不能获得更多这位警察的消息 。一位维吾尔人在被中国屏蔽的Twitter上说:“乌鲁木齐公 安抓捕维吾尔国保库尔班江的同时,在网上‘辟谣’说是‘有人冒用 民警身份发布的虚假信息',看来库尔班江不会得到任何的指控或审 判,只能就此人间蒸发……”
在写下这篇文字的一个月里,在被中国人称为“新疆”和“西藏”的 那片地方,有决绝赴死袭击警察的抗议者,有被军警折磨而死的抗议 者,有自焚的抗议者……他们都被占领者命名为“恐怖分子”;而至 少半个多世纪以来,那片“自古以来属于中国”的大地上,占领者对 原住民的剥夺、屠杀、侮辱与蔑视,一直没有间断。
写下这篇文字,我想象的读者,某个手握钢枪的士兵或警察能够读到 它,想一想退役军人纳达夫的话,他和那些“打破沉默”的人,对平 庸之恶与“路西法效应”有清醒的觉察;想一想,那些“打破沉默” 的人,所尊重的、所鄙视与不屑的,想一想那以别族的自由与生命、 别族的土地和文化为代价的“爱国主义”……想一想,同为军人,捍 卫的其实是自己不同的命运。
2014.2.17. 特拉维夫
注释:
[1] “打破沉默”网站:http:// www.breakingthesilence.org.il/
[2] 资料来源:http://en.wikipedia.org/wiki/ Hebron 以及“打破沉默之旅”导游纳达夫的介绍
[3]同上
[4] Nachal是以色列国防军步兵某部名称。
[5] 巴勒斯坦临时首都
值此维吾尔族学者伊力哈木被捕、昆明发生"恐怖袭击"惨案之际,
一
“打破沉默”是以色列一个退役军人组织。他们通过采集军人证词、
通过“打破沉默”的网站,可以预约“打破沉默之旅”。“导游”就
希伯伦是三大宗教的共同圣地。这里有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共同先祖
1967年六日战争,以色列占领了包括希伯伦在内的约旦河西岸大
1968年,有犹太人“回归”希伯伦,由于该地主要人口为巴勒斯
一年后,这些定居者中有7人相继被巴勒斯坦人刺杀。作为回应,以
我们的“导游”,年轻的退役军人的言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
二
“导游”有一张娃娃脸,中等身材。他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用
下面引号中的楷体文字,都摘录于我们的希伯伦之旅中,“导游”以
“我叫纳达夫,耶路撒冷出生长大,今年25岁,在海法大学主攻哲
我19岁服役,被派到希伯伦后,一方面我被那里暴力的现实所震惊
希伯伦历史上,阿拉伯人与犹太人混居时,关系一直不错。直到19
‘希伯伦大屠杀’一直被定居者用作‘回归’希伯伦的口实。196
纳达夫细致讲解了1979年,一些犹太定居者怎样派妇女儿童先进
“一年后,有7名定居者相继在老城区被巴勒斯坦人杀了。右翼政府
1994年,情况进一步恶化:一名定居者巴鲁克.戈德斯坦持枪闯
我们参观的第一站,就是巴鲁克.戈德斯坦的墓,一座杀手之墓,横
“戈德斯坦枪杀巴勒斯坦人的事件发生后,左翼人士对拉宾政府施加
巴勒斯坦狙击手枪击犹太定居者,以色列军方射杀巴勒斯坦人……暴
街上行人寥寥,纳达夫的解说在一种无奈的寂静中回荡。这条街巴勒
“2000年爆发了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我们总是谈论,在这场
为了平息犹太人的愤怒,军方实行了更强硬的隔离政策。巴勒斯坦人
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一片空旷寂静的街区,零星走过三三俩俩定居
“禁车、禁行走、禁止开门……我们来想象一下他们的生活:孩子上
纳达夫把我们带到一所巴勒斯坦居民的房子前。“1929年的‘希
军营就在定居点旁边。定居者与军方有一种‘戏剧性’的关系,定居
纳达夫苦笑着,特意带我们看了两座空屋。这是两户巴勒斯坦人的私
“有两家犹太人侵占了空屋。房屋原主起诉到以色列法院,军方告知
一辆轿车经过我们时停了下来。车窗摇下,一个包着头巾、着装保守
沙龙是定居点的强力推行者。为了强势反应巴勒斯坦人对定居者的一
三
“我在军中所受的训练是同军队作战。而在这里,我却用所学得的武
纳达夫把我们带到一个凹形角落,三面老楼门窗紧闭。他说有一次他
我建议他到房顶去玩,因为房顶有军人警戒,所以楼里居民是可以进
我认为,平民的家不得侵犯,这是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形成的底线。但
我初次巡逻时,进到第一户人家搜查,我们把屋里掀得乱糟糟后,我
几次这种巡逻后,就习惯了用刀划开沙发、翻箱倒柜掀抽屉、军官在
我们有个军事术语叫“稻草寡妇”(straw widow),临时占据和控制一所巴勒斯坦人的住宅,用作某种军
是大卫强烈建议我随“打破沉默之旅”到希伯伦看看的。他以前参观
“我第一次执行‘稻草寡妇’时,占据了一家居民的房子数天。我小
纳达夫和那位退役军人都谈到,尽管希伯伦被分成了巴控区(Hi)
“有一次,半夜我们接到命令,占据巴控区一户居民住宅,因为有情
在希伯伦“打破沉默”之旅中,每个参观者都收到了一本黑色的小册
还有个士兵作证:有个村子总有人朝村旁公路上过往的车辆扔石头,
四
“你可以通过书本、资料、数据等等研究巴以冲突。但我们因无聊而
人们必须了解这一切!曾在这里服役的士兵中有人认为。军人们开始
04年我们举办了士兵拍摄的图片全国巡展,并受邀在议会和教育部
来听军人讲述的人们中,有一些正在服役的现役军人。他们说:嗨,
针对以色列社会,我们意图形成一个议题:占领的道德代价是什么?
监察哨塔、巡逻兵、一堵沿街而立的隔离墙,阻隔了温柔起伏的山景
我们来到了一座橄榄树环绕的、“可以望见山”的房舍。这里曾经有
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后,由于住在定居点附近的诸多不便,这座橄
这所房舍目前是一个国际人权组织的办公室。两位巴勒斯坦大学生哈
这是一种去街上玩耍,会被定居者侮辱和攻击的经验,也是一种会被
这是半夜会被闯进门来的士兵惊醒的童年,这是看见父母被士兵呵斥
这是一种家门外就是岗哨的体验。从小到大每天进出门,都会看见端
就在我们参观前不久,有个巴勒斯坦人在街上遭到一个犹太定居者攻
哈桑从2000年起就没见到祖父了。祖父就住在东耶路撒冷,离希
名叫伊萨的青年曾在德国学习。对他来说,从德国到法国,比他在这
“我有不少以色列朋友,犹太人朋友,我个人跟以色列人或犹太人没
吟诵《古兰经》的声音从易卜拉欣清真寺、也是先贤墓升起,犹若注
当我在希伯伦听见吟诵《古兰经》的悲痛之声时,也许正是乌鲁木齐
在写下这篇文字的一个月里,在被中国人称为“新疆”和“西藏”的
写下这篇文字,我想象的读者,某个手握钢枪的士兵或警察能够读到
2014.2.17. 特拉维夫
注释:
[1] “打破沉默”网站:http://
[2] 资料来源:http://en.wikipedia.org/wiki/
[3]同上
[4] Nachal是以色列国防军步兵某部名称。
[5] 巴勒斯坦临时首都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